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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七巧 - 千金謀婚【單】 [打印本頁]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7:44 PM     標題: 七巧 - 千金謀婚【單】

本帖最後由 joyce8278 於 2016-11-23 07:4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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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被喻為天才腦外科醫生,年紀輕輕就升為主治醫生,
憑的絕對是實力,他才懶得理會那些嫉妒的流言,
就算院長千金喜歡他,他也無動於衷,
沒想到他因為私人因素請辭,她竟一身狼狽的追到老家的牧場來,
而且似是打定主意要勸他回去任職,硬是賴在他家不肯走了,
還為了表現她的誠意,幫忙清牛舍、拔芋頭,
弄得妝都花了,一身名牌衣服也髒了,卻從未抱怨過一句,
或許就是因為和她高高在上形象完全不搭的真心單純,
他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才會在得知她嚴重過敏掛急診時這般著急,
也才會一時情不自禁吻了她,只不過這一吻對他而言等於認定了她,
卻不知道對她來說算什麼,要不然她怎會不留隻字片語,說走就走?


【出版日期】2016年5月13日

【出版社名稱】新月家族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36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7:46 PM

第一章

  二十六歲的蘇甯亞,一身香奈兒秋冬新款套裝,黑白相間合身長袖上衣,搭白色綴黑邊窄裙,肩掛一只細銀鏈黑色晚宴包,一六五的身高,加上腳下踩著三寸高跟鞋,更凸顯她高 窈窕的身段。

  她本就美麗細致的五官畫著濃妝,上午才去了一趟高級發廊,一頭酒紅色長發呈現自然卷度,艷麗模樣可比女星。

  她搭飛機從台北抵達花蓮,戴著GUCCI墨鏡步出機場,揚手招攬一部計程車,坐上後座,她向司機報出一個地址。

  「小姐,那裡有點遠喔!你看起來好像明星,台北來的齁?怎麼想去那種偏僻的地方?」司機大叔好奇問道。

  「找人。」蘇甯亞伸出做了指甲彩繪的食指,輕推一下鼻梁上的墨鏡,淡淡說道。

  對於司機熱情的話家常,她沒心情多加回應。

  為了這一趟行程,她掙扎許久,雖然看似一身自信風采,但其實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忐忑。

  她一方面期待見到大半年不見的他,一方面又很擔心他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他應該還在生她的氣吧?

  只不過她都表現誠意親自來找他,而且是帶著好消息來的,他應該不會不歡迎才是。

  蘇甯亞的右手手肘輕靠著車窗,望著窗外逐漸遠離市區、進入人車漸少的鄉村景色,暗自輕嘆了一口氣。

  都怪她一時說錯話,才將他逼離父親的醫院,害他回到偏僻的家鄉,屈就於一間地區性小醫院,即使沒看過那間醫院的規模,她也清楚那絕非天才高傲如他能久待之地。

  原以為他是一時負氣,很快會再返回台北,不料他離開後,竟跟她父親完全斷了聯系。

  她幾度想主動聯絡,可是每次拿起手機,點開他的號碼,又猶豫不決,最後還是從未撥出過。

  道歉果然需要時機,既然第一時間被他拒絕,錯過了最佳時機,她便失去勇氣,也難以再拉下臉。

  一轉眼,大半年過去了,這段期間,她對他愈來愈想念,只好一再從旁打探他的近況。

  她也不是沒想過直接來找他,可是始終沒有適當理由,直到近日,聽父親主動提及希望請他重返亞安醫院,她這才鼓起勇氣向父親開口,讓她去找他談談。

  計程車行駛在鮮少有人車的產業道路大約四十分鐘了,窗外仍是悠閑靜謐的農田景致,然而車內的蘇甯亞心情還是難以平靜,隨著目的地愈來愈接近,她也愈來愈緊張。

  忽地,喀隆一聲,車子頓了一下,緊接著便熄火了。

  蘇甯亞的身子向前傾了一下,表情也顯得有些驚詫。

  「小姐,歹勢,我下車檢查一下。」司機重新發動車子卻沒反應,只好下車檢查。

  她待在車內,望向窗外的自然風景,試圖讓心情平靜下來。

  不一會兒,她更感心浮氣躁,由於車子熄火沒冷氣,此刻也無法降下車窗,她只好推開車門下車。

  蘇甯亞原以為車外至少有舒爽清涼的風,不料迎面而來的是一陣陣夾雜著暑氣的熱風。

  現在都十一月了,且已經將近下午四點,這裡的太陽還這麼大,比台北還熱!

  「車子能動嗎?」她用手朝臉搧了搧,走近車頭,詢問彎身檢查引擎的司機。

  「小姐,歹勢啦!可能動不了。你要不要打電話叫其他的車?只是等下一部計程車來接應可能要半小時,還是你願意用走的?其實不太遠,大概十多分鐘就能走到。」司機抓抓短發,一臉抱歉的道。這條往山坡而去的產業道路,平常不會有計程車經過,若要叫車也得從市區來,必須等一段時間。

  蘇甯亞一聽,秀眉一蹙,要在這種像夏天的天氣枯等那麼久,她可受不了,且她怕曬太陽,還有,她雖然喜歡逛街,但平時並不喜歡走路。

  司機逕自又道:「從這條路一直往前走,看到不遠處那棵茄苳樹左轉,會看到一條微微上坡的路,差不多走五百公尺後右轉,再走一小段路,就能看到夏家牧場了。」

  她掙扎了一會兒,希望能早一點見到他,最後決定步行。

  她付完車資,踩著高跟鞋,步伐從容優雅地朝前方而去。

  道路兩旁金黃色稻田綿延,遠處翠綠山巒環繞,藍天白雲襯托自然純淨美景,可是她完全沒有心思欣賞。

  十分鐘前,蘇甯亞從茄苳樹轉到這條更狹窄的產業道路,又步行十分鐘有余,還沒看到下一個轉彎處,不禁沒好氣的抱怨道:「騙人,說什麼走十幾分鐘就會到,到底還有多遠啊?熱死了!」她早已香汗淋漓,臉上的妝都花了。

  她看見路旁一顆大石頭,也沒心思計較干淨與否、坐在路邊有損形像,走到腳痛的她,直接一屁股坐下。

  蘇甯亞望著前方感覺沒盡頭的蜿蜒小路,兩道細眉皺得更緊了,喃喃碎念,「到底還要走多遠?早知道剛才就在那邊等車,現在都能坐上有冷氣的車了。」

  她實在不想再走路,打開晚宴包,拿出手機打算聯絡車行盡快派車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忽地,波、波、波的聲響傳來,她抬頭看去,就見一輛鐵牛車正緩緩駛來。

  生平沒搭過便車的她,衝動的站起身,朝來車揮揮手,比個手勢。

  半晌,車速約十多公裡的鐵牛車在她面前停下。

  「小賊,什麼素?」年約六旬、皮膚黝黑的阿伯操著台灣國語問道,邊朝穿著時尚的她打量著,納悶她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伯伯,能不能讓我搭個便車?我要去夏家牧場,我搭的計程車拋錨了。」生平幾乎沒拜托過人的蘇甯亞,此刻宛如在沙漠發現綠洲,把握脫離苦海的唯一希望,好言央求道。

  「夏家牧場啊,離這裡不遠,我就載你一段路吧。」阿伯欣然答應。

  由於鐵牛車只有一人座,她只能屈就在後方載貨貨鬥,然而一上車她就後悔了,車上堆放著幾包有機肥料,不斷散發著濃濃的臭味。

  「那個是雞糞,很好的有機肥料,種菜、種水果都會大豐收。」阿伯呵呵笑道。

  蘇甯亞一聽到雞糞這兩個字,立即面露驚恐嫌棄,忙往後移開一步,正要跟阿伯說她要下車時,車子已經向前行駛了。

  車子一前進,迎來一陣風,臭氣更直接的竄進口鼻,她連忙用手捂住,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閃過肥料,往駕駛座靠近,道:「阿伯,我還是下車用走的就好。」

  只不過她的聲音被引擎聲淹沒,阿伯完全沒聽到。

  蘇甯亞試著再叫喚一次,阿伯還是沒理會她,在波、波、波的引擎聲中,阿伯自在的哼哼唱唱不知名的歌。

  她臉上頓時三條線,既然無法立刻離開,她只能盡可能的往後退,離那幾包臭死人的雞糞肥遠一點。

  她蹲靠在鐵牛車貨鬥最後方,一手捉著低矮的貨鬥鐵板,一手掩著口鼻。

  即使車速不快,卻迎來陣陣的風,蘇甯亞的一頭長發隨風飛舞,她改用一手捉著飛散的長發,另一手繼續捂著口鼻,緊閉著眼,宛如置身煉獄,她不禁在心裡哀嘆,她怎麼會讓自己變得這麼凄慘窘迫?

  不多久,鐵牛車終於停了下來。

  「到了嗎?」她連忙張開眼睛問道。

  「小賊,我上山是走這邊的路,夏家牧場從右邊過去,我就繞兩分鐘的路先載你到夏家牧場。」阿伯向她說明。

  「那個……不用麻煩了,我在這裡下車就可以了。」蘇甯亞說完,站起身急要下車。

  「嘸要緊啦!才繞一點點路而已。」阿伯以為她客氣,熱心的要送她到目的地。

  「真的不用了,再兩分鐘車程就能到齁?我用走的當運動。謝謝你。」她仍執意要下車。

  再與雞糞肥多相處半分鐘她都難以忍受,而且她也不想被他看到她是坐載雞糞肥的鐵牛車到夏家牧場,實在太丟臉了。

  「速喔,那好吧。」阿伯也不再堅持,讓她下了車。

  即使搭便車初體驗非常糟糕,蘇甯亞仍向熱心幫忙的阿伯再次微笑道謝。

  她見鐵牛車朝前方爬坡而去,拍拍衣服上的灰塵,順了順打結的波浪長發,抬起手臂嗅了嗅,總覺得整個人都被雞屎味給薰臭了。

  她甩甩頭,她能保證她方才絕對沒碰到那幾袋臭死人的雞糞肥,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隨即她挺直腰杆,朝目的地從容走去。

  當蘇甯亞抬頭挺胸走了兩分鐘,再度感到體力透支,雙肩微垮,腳步也愈來愈沉重。

  早知道就不要穿包頭高跟鞋了,再加上是新鞋更磨腳,她愈走愈覺得腳尖疼痛,能走到這地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惡!到底還有多遠?那阿伯不會也騙人吧?」她皺著眉,噘著嘴,再度抱怨。

  原以為搭飛機到花蓮,再搭計程車就能直達他家,怎知一路上居然這麼坎坷,早知如此,她就讓家裡司機專車載送了。

  「累死了、渴死了!」蘇甯亞煩躁低喃。

  這時她看到路旁有棵樹,想到樹蔭下喘口氣、稍微休息一下,絲襪卻被腳邊橫生的雜草枝葉勾住,她腳步一絆,彎身想拉開枝葉,怎料絲襪竟被勾破一長條裂痕。

  蘇甯亞氣惱的直起身,卻見從樹枝間垂落一根銀絲線,上面掛著一條晃蕩的毛毛蟲,她嚇了一跳,直覺往後退,無奈踩到小石頭腳不小心一拐,一屁股跌坐在地。

  看著其中一只高跟鞋的細跟斷了,她再也忍不住咒罵出聲,「Shit!我可以更衰一點!」她緊閉雙眼,對自己鼓舞道:「再忍耐一下,就快到了,就快能見到他了。都怪我當初說錯話把他氣走,這是上天給我贖罪的考驗。」

  半晌,蘇甯亞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咬著牙,踩著一高一低的高跟鞋,辛苦又滑稽的繼續前進。

  蘇甯亞仰著頭,看到夏家牧場的木制招牌懸掛在牧場大門上方,心緒一陣激動,差點飆出淚來。

  總算讓她走到了!

  她按下對講機,道出來意,大門隨後被開啟。

  蘇甯亞拖著蹣跚的步伐,朝前方不遠處的三層樓獨棟房子走去。

  那房子看起來不遠,可她卻有種在沙漠看到海市蜃樓的錯覺,要不然怎麼會遲遲走不到,她覺得她快要走不動了,頭微微低垂著,全身精力彷佛被抽光了似的。

  「你來這裡干什麼?」忽地,一道低悶嗓音傳來。

  蘇甯亞抬起頭一看,一個高 俊美的男人就站在別墅大門外,她心一喜,不自覺加快腳步,但這讓她看起來更可笑了,她有如跛腳般扭著身子,肩膀隨著她的腳步一高一低的。

  「你家好遠好遠好遠喔!」原以為看到許久不見的他,她會緊張興奮、心頭小鹿亂撞,沒料路上一再出狀況,如今她已精疲力竭,只剩一口氣抱怨。

  「沒人請你來。」夏千勝冷冷的掃她一眼,語調也相當冷淡。

  但事實上,他被她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

  身為大醫院院長千金,她向來美麗又有自信,可眼前的她,雖能看出一身名牌套裝,但白色衣裙染上泥土污漬,勻襯小腿上的絲襪破了,腳下踩的名牌高跟鞋還有一只鞋跟斷了。

  還有她的臉,濃妝花了,額頭冒著汗,一頭微卷長發糾結凌亂,幾綹發絲貼著汗濕臉龐,頭上甚至還有幾片落葉,看起來無比狼狽凄慘。

  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雖然感到好奇,卻又不想多問,對於她無預警的出現,他仍感到不悅。

  「原來是計程車半路拋錨,那你應該打通電話來,讓千勝去接你。」夏母端出冷飲,招呼坐在客廳的蘇甯亞,聽她道出此行的坎坷波折,心生同情。

  「也是,她應該打來的,這樣我才可以提早離開。」自她進門後,夏千勝沒再正眼瞧她,他坐在單人沙發上,蹺著腿,端著一杯冷飲逕自喝著。

  「再怎麼說蘇小姐是院長千金,人家大老遠跑來這裡,很辛苦的。」面對二兒子不友善態度,夏母溫言說道。

  她曾從女兒口中聽說,二兒子當初會離開台北的大醫院,回來鄉下小醫院就職,和院長千金也有關,但來者是客,且對方一身狼狽,總不好在這個時候追究過去的對錯。

  「我一點都不歡迎。」夏千勝態度冷淡,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

  他的態度讓蘇甯亞感到受傷,不過她也明白確實是她的錯,既然是來尋求原諒的,她的姿態也應該放軟一點,於是她刻意忽略心頭的難過,好言道:「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我爸有意請你回亞安醫院復職,不僅要讓你擔任腦部罕見疾病研究中心的總負責人,還打算破格推舉你競選下一任神經外科主任。這是我爸惜才、認同你的實力,他自己做下的決定。」她慎重強調,就怕他誤解是她從中關說。

  「神經外科主任?千勝可以嗎?他還這麼年輕。」夏母一聽,無比驚訝。

  二兒子年紀輕輕就升為神經外科主治醫師,現年也才二十九歲的他,有資格跟大醫院個個資深年長的神經外科醫師競爭當主任嗎?

  「喔,是嗎,我沒興趣。」夏千勝挑了下眉,冷眼覷著蘇甯亞,對於她所謂的好消息一點也不動心。

  「你沒興趣?」他的斷然拒絕教蘇甯亞頗為意外。

  「怎麼,難道你以為這個消息會讓我感動到巴不得立刻跟你回台北?」夏千勝不免覺得好笑。

  當初他會放棄亞安醫院的工作,不單單是因為她的緣故,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即使對現在屈就的小醫院屢有抱怨,但這裡的人事單純多了,他無意重返已厭煩的環境。

  「你的消息送到了,我也拒絕了,你可以離開了。趁天還沒黑,應該還有班機能飛回台北。」夏千勝放下才喝了兩口的冷飲,站起身送客。

  「夏醫師,你一定要這麼不近人情嗎?」蘇甯亞覺得心彷佛被針扎了一下,非常難受。

  「我不近人情?」原要步離客廳的夏千勝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冷哼一聲。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我特地來找你,就是為了表現我的誠意,只要你肯回亞安醫院,我會向大家解釋清楚的。」蘇甯亞承諾道,這也是她生平首次誠心向人認錯。

  「千勝,有話好好說。蘇小姐大老遠來這一趟,你怎麼這麼不客氣的趕人家走?」夏母再度開口緩頰。

  「夏媽媽,我能不能在這裡打擾一晚?本來我是打算住市區的飯店,但現在這樣也不好叫計程車。」蘇甯亞對親切和善的夏母委婉央求。

  即使夏千勝態度冷淡,但她不甘願就這樣離開,她打算留下來說服他,她也會放下身段,向他再次表達歉意,希望他能消氣,原諒她。

  「當然沒問題!三樓有空的客房,你先去洗個澡,我拿千愉的衣服讓你暫時換穿。」夏母笑咪咪的道。

  「我家這間小廟,收留不了你這尊菩薩。」夏千勝冷諷道,他還是很在意曾被她小看過。

  「我才不是菩薩。」蘇甯亞辯道:「你家更不是小廟。」她很清楚他對過去的事仍舊耿耿於懷。

  「就算你這麼說,我家客房還是不方便讓你住,你要是願意屈就就去睡主屋後面的工人房,如果做不到,你還是快點走吧。」夏千勝刻意要逼她離開,接著他看向母親。「還有,千愉的衣服不外借。」

  「千愉雖然不在,但她要是知道了,也不會拒絕借衣服的。」夏母不理會二兒子的反對。

  女兒剛出國不久,被先前她所救的阿斯圖王子邀請去阿斯圖做客。

  夏千勝見母親堅持,俊容一沉。「衣服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但我絕不同意她住客房。」

  「工人房就工人房,沒關系的。」蘇甯亞扯唇淡笑,選擇妥協。

  夏千勝愈想趕她走,反而更堅定了她要住下來的念頭。

  夜晚,蘇甯亞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再次審視這間狹窄簡陋的工人房。

  這間加蓋的平房僅有六坪大,附一間小小的廁所,是牧場工人的臨時住所,房間只有一扇小窗,左右靠牆放著兩張單人舊木板床,另一邊擺了一張掉漆的桌子和一個舊衣櫃。

  當她傍晚進來這個房間要洗澡時,不禁對這環境一陣嫌棄,卻只能笑笑地對夏母說沒關系。

  回想晚餐時,她首次跟夏千勝同桌用餐,雖在座還有他的父母,她內心不免有抹羞怯,但他除了冷冷睨她一眼外,就自顧自的吃飯,當她是隱形人不予理會。

  沒想到事隔大半年,他還這麼生氣,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她明知道他心性高傲,卻還那樣傷他的自尊。

  蘇甯亞緩緩躺了下來,即使奔波一日非常疲累,但這麼硬的床實在不舒服,且晚上雖不像白天那麼熱,但是房間裡只有電扇,吹出來的風溫溫的,仍顯得窒悶,且老舊電扇運轉時嘎嘎作響,更惹得她心煩。

  她翻來覆去許久,怎麼樣都睡不著,不由得想起與夏千勝初識時的情景—

  她對他是一見鍾情。

  因為父親年過四十才生下她,母親在她年幼便過世,所以父親相當疼寵溺愛她,其他長輩亦是。

  從小嬌生慣養的她,擁有過人的美貌和家世,身邊追求她的異性不曾間斷。

  她曾交過幾任男友,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對一個男人一眼就動心。

  她高中便前往加拿大念書,跟小姑姑同住,大學畢業後仍留在加拿大生活玩樂。

  她每年回台灣一次,停留約一個月,父親一年則會去加拿大數次與她相聚幾日。

  直到去年,父親要她回台灣長住,有意讓她擔任醫院基金會的執行董事。

  對於醫院經營,她完全沒概念也沒興趣,身為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她跟許多名媛一樣,追求名牌時尚,熱衷 Party 社交,並未想過要接管父親的醫院事業,但父親表示只是讓她掛個名,會安排特助及機要秘書協助她,替她管理一切事務。

  她起初是有些抗拒,但母親過世後,父親盡管陸續交過幾個女朋友,卻沒打算再娶,她知道父親希望她能回台灣陪伴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父親身邊現在還是有女朋友,但父親總強調,他最寶貝的家人只有她。

  那一日,她來到亞安醫院,她只在多年前來過一次,經過這些年,醫院規模更大了,雖是集團體系,卻要歸功身為院長的父親認真經營,才有如今成果。

  她在前往父親所在的辦公樓層途中,穿過相連兩棟大樓的空中走道,迎面走來一個身穿白袍、身形高 、長相俊美、氣質沉冷的男人。

  當她與對方四目相對時,她撞進一雙冷峻黑眸,霎時宛如被電到一般,心口一麻。

  他將雙手插在敞開的長白袍口袋,長腿邁著從容步伐,沒對她多加注目,很快便從她身邊經過。

  她卻定在原地,一時無法動彈,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頭直瞅著他的背影。

  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著,臉龐微微發熱,心湖也漫上一股熱流。

  即使初戀、初吻,她也不曾像現在這般緊張害羞過。

  她過去不是沒接觸過穿白袍的醫師,也不是沒見過外表英俊的男人,卻不曾對男人有過這麼異常的心思。

  她,竟對他一見鍾情!

  她輕易就動心,不單因為他外形出色,更因為他散發出來特殊的沉冷氣質。

  方才她來不及注意他胸前的名牌。他是哪科的醫師?是住院或實習醫師?他看起來頗年輕,應該才大她三、四歲吧……想到這兒,她突生一股衝動,想奔上前拉住他,問清他的來歷。

  可是她終究忍住了,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有些依依不舍轉回頭,朝父親所在的會議室而去。

  會議室裡,父親向在座股東及董事宣布由她接任基金會執行董事的決定。

  她聽著相關人員的行政報告,卻心不在焉,腦中一再浮現他的模樣。

  約莫四十分鐘的枯燥會議終於結束,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推卻父親的午餐邀約,匆匆離開醫院。

  她就近找了間咖啡館,一坐下便急忙拿出手機,連上醫院的網頁搜尋各科別醫師名單及照片。

  她先從實習及住院醫師仔細搜尋,卻找不到他,接著改找主治醫師,瀏覽半晌,仍沒看到記憶中那張俊容,她不禁想著,難道他基本資料的照片與本人出入很大?如果找不到,她是不是該直接問父親?可是她無法向父親坦白自己對一個男醫師一見鍾情。

  她過去交往的對像,從沒有一個是醫師,盡管在大多數人的眼裡,醫師的地位高、薪水也高,但對她而言,醫師根本不算什麼,追求她的都是富二代少東。

  她端起微涼的咖啡啜了一口,一雙眼仍盯著手機螢幕,手指再滑一下頁面,倏地,她美眸圓瞠,心口一重跳。

  盡管他的大頭照面無表情,不若真實的他令她一眼就被震懾住,但仍能看出他擁有出色五官,再看他的資歷,更令她吃驚,年僅二十八歲的他,竟已是神經外科主治醫師!且已晉升主治醫師將近一年。

  她接著以他的名字、職業單獨搜尋,發現年紀輕輕的他已是知名名醫,他醫術精湛,執刀技術高超,令許多資深神經外科醫師望塵莫及。

  「夏千勝……」她低聲喃念他的名字。

  他人如其名,從醫以來,經手的手術沒有失敗的,他還被譽為天才型外科醫師,他的門診每次都爆滿,三個月前預約還未必能掛到號,一堆病患爭相指名由他執刀,要排到他做手術更是困難重重。

  沒想到她一見鍾情的對像是這麼厲害的男人。

  她粉唇一彎,不禁感到開心,還有一種滿足感。

  那表示她不單對他的外型和氣質動容,也在匆匆一瞥間就嗅出他不凡的實力內涵。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7:51 PM

第二章

  蘇甯亞雖對夏千勝一見鍾情,但在隔天心情稍微冷靜下來後,不免有些懷疑,會不會對他只是一時迷戀?

  於是她在他看診時間來到診間外。

  她坐在候診椅上,但並非等著看診,而是為了再看他一眼,確認他對她是否真有影響力。

  當看診號碼燈跳動,看完診的患者推開診間門准備走出來時,她急於捕捉坐在裡面的他的身影,但她還來不及探看,門板已被掩上。

  蘇甯亞索性站起身,來到診間門前,雙手盤胸,假裝研究門板上貼著的掛號患者名單。

  不一會兒,門再度被打開,護士走了出來,叫喚前一位患者,領取批價單及檢驗單,蘇甯亞趁機偷偷看向診間裡頭,窺視坐在診療桌後的白袍男人。

  倏地,她心口重重一跳。

  他並沒有發現她,也沒朝她這裡看過來,她卻因為再次看見他而心跳失序,臉龐赧熱。

  「小姐,請問你是幾號?」護士以為她是過號患者,向前一位患者交代完後轉而向她問道。

  「呃,還沒到。」蘇甯亞頓時一陣心慌尷尬,微低下頭,退開幾步。

  護士點點頭後又回到診間,將門關上。

  而蘇甯亞的心門卻大大敞開著,輕易讓他走進她的心。

  蘇甯亞沒想到向來被異性眾星拱月的她,竟會因為暗戀一個男人而食不知味、夜不成眠。

  「甯亞……甯亞?」蘇伯毅叫喚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吃到失神的女兒。

  她這才回過神來,愣愣的反問:「呃?爸,什麼事?」

  「是不是擔任基金會執行董事有壓力,這兩天沒睡好,要不然怎麼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爸說過,你的生活不會有多大改變,你不用天天去醫院,也不必老是待在辦公室裡,就算要去露個臉,你也可以像平常那樣睡飽了再出門,需要你在場的會議或活動,我會讓人安排在上午十點過後。」今天星期日,為能跟女兒一起吃早餐,他一直等到女兒起床才用餐。

  自從他向董事們宣布女兒任職的事後,這幾日女兒似乎總有些心事重重,而且精神不濟,父女偶爾能一起吃頓飯,她卻常拿著筷子或端著咖啡發呆出神,令他不禁擔心。

  他之所以要女兒掛名基金會的執行董事,除了讓女兒有理由回來與他長住,也是希望女兒能入主醫院的經營體系。

  近年來,醫院內部派系分裂明顯,他雖然身為集團最大股東,位居董事長兼院長高位,但只要一個不慎,他的權位還是有可能被其他董事取代,他這麼做,等於對外宣布女兒擁有的權利。

  即使女兒對經營完全外行也不感興趣,他將來仍要將醫院經營權交由女兒繼承,不過並非由她直接負責經營,他自會安排有能力的人來主事,或交給未來女婿,所以他也會慎重的為女兒挑選未來的另一半。

  面對父親的關心,蘇甯亞無法據實以告,她端起咖啡輕啜一口,以掩飾尷尬,接著回道:「可能是因為剛回來,時差還沒調整過來。」

  「爸原本打算星期二向醫院各科醫師正式介紹你,要不要再晚個幾天?」蘇伯毅就怕女兒有壓力。

  一聽,她霎時麗眸晶亮,難掩興奮的道:「星期二?沒問題!幾點?」

  想到能再見到他,而且是正大光明可以好好看他的機會,她不禁心跳加快,差點脫口要父親直接提前為明天。

  見女兒又有了精神,他這才放下心來。

  星期二這天,蘇甯亞比平時更用心打扮,畫上精致的妝容,一身嶄新名牌洋裝、高跟鞋,頂著知名發型設計師為她量身設計的新發型,閃亮亮的現身。

  她跟父親一起走進會議廳,馬上掃了一眼在座幾十名年齡不一的男女醫師,很快就找到那個令她芳心悸動的發光體。

  她發現不少醫師對乍現的她投以注目眼光,而在父親介紹她的身分及新職位後,更引來熱烈的歡迎掌聲,唯獨夏千勝自始至終雙臂盤胸,背靠椅背,神情淡定,甚至可以說是冷淡,目光完全沒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鐘。

  蘇甯亞一直漾著柔美笑靨,接受許多人的問候恭維,眼角余光卻不由得一再看向他,心口持續鼓噪不休。

  他沒刻意跟她寒暄問候,不像其他男醫師藉機跟她握手攀談。

  他的冷漠並未讓她感到失望,她反倒因為能有機會這麼靠近的看著他、和他同處一個空間二、三十分鐘而心緒炙熱沸騰。

  自從這天之後,蘇甯亞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她總是想著夏千勝,而且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就會心口發熱,連腦袋也跟著發昏。

  對這陌生且異常的身心反應,她實在不知所措,卻又沒有合適的人可以商量。

  她常會想著,如果她主動接近他、向他示好,他會有什麼反應?

  可是下一秒她又會自己否定這樣的念頭。

  她身為院長千金,是集美貌、家世與品味於一身的嬌嬌女,怎能放下身段去倒追男人?

  只是蘇甯亞的理智終究贏不了對他的想念,她常會不由自主做出違反自我原則的事來。

  像是有一次她在夏千勝有門診的時段,暗暗盤算著他會出現的時間,並先等在他會經過的走廊上,一看見穿著白袍的他從走道那方邁步而來,她便假裝若無其事的朝他走去,在快接近他時,刻意打個噴嚏,接著一手輕捏秀鼻,用他能聽到的音量細聲低喃,「糟糕,該不會是感冒了?」

  不料,夏千勝充耳未聞,完全當她是陌生人,從容從她身邊而過。

  蘇甯亞轉過頭,有些落寞的看著他的背影。

  「蘇小姐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看看,如果真的感冒了,可要盡快治療。」一名家醫科男醫師一看見她便上前問候,聽到她打了個噴嚏,關心的道。

  自前兩日院長向大家介紹她時,他便對艷冠群芳的她心生好感,又聽說她才回台灣不久,並無男友,自是把握機會獻殷勤。

  聽到聲音,蘇甯亞轉過頭。「呃,不用了……」她瞄了一眼對方胸前的名牌,端起優雅的笑容道:「王醫師,謝謝你的關心,我回去多喝點開水就沒事了。」

  老實說,她對這相貌平平的王醫師沒半點印像,甚至不喜歡他打量她的眼神,不過這讓她想到一個可以接近夏千勝的正當理由。

  蘇甯亞坐在神經外科門診的候診椅上,望著一旁牆上掛著的主治醫師名字—夏千勝,一顆心緊張怦跳。

  因為預約早已額滿,為了搶到當日現場掛號的名額,她特地起了個大早,醫院一開門就急忙到櫃台掛號,這才順利掛到他的門診。

  當看診號碼燈跳到她的號碼時,她立即起身,踩著三寸高跟鞋,優雅地步進診間。

  「蘇小姐,麻煩一下,你的健保卡。」跟診陳護士說道。

  蘇甯亞從桃紅色PRADA貝殼包掏出桃紅色PRADA皮夾,拿出從未使用過的健保卡交給護士。

  護士這才注意到她的名字,不由得仔細打量眼前一身名牌、美麗高貴的女人,隨即驚呼道:「你是院長千金!」

  蘇甯亞朝護士微微一笑點個頭,接著偷偷看向坐在診療桌後,專注盯著電腦螢幕、正在打病歷資料的夏千勝。

  夏千勝聽到護士說的話,這才抬眼看向進來的下一位患者,長眸微眯了下。

  他繼續輸入幾個字,向已看完診的患者示意,患者於是起身,先離開診間到外頭等著拿批價單及檢驗單。

  待上一名患者離開後,陳護士不免好奇的問道:「蘇小姐怎麼會特地來掛診?」

  她之前並未見過院長千金本人,但這幾日從其他醫師和護士口中得知她任職基金會執行董事一事,因此記得她的名字,對她的態度不自覺客氣幾分,但她也感到奇怪,以蘇甯亞的身分,不是找家庭醫師到府診療,也會有專屬醫師看診,怎麼會親自來掛號?

  「我聽說夏醫師醫術高超,希望能讓他看診。我沒讓父親知曉,不想運用特權插隊,一早就來現場掛號,幸好能掛到。」蘇甯亞柔聲回道,她難掩害羞,不太敢直接看向夏千勝,不過她總要讓他知道為了掛到他的門診她有多辛苦。

  「蘇小姐哪裡不舒服?」夏千勝並未因為她的身分而改變態度,依然將她當做一般初診患者,語氣平穩的詢問。

  蘇甯亞坐在診療椅上,因為與他靠得更近,緊張得竟有些結巴,「我……那個……這兩天頭昏昏沉沉的……」天哪,她真的好想挖個洞跳進去,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面對異性會口吃。

  「感冒應該掛家醫科或耳鼻喉科。」夏千勝淡然提醒。

  昨天他從她身旁經過時,聽到她打噴嚏和喃喃自語,當下他視若無睹,一方面他對不認識的人原就態度冷淡,更因為她是院長女兒而避嫌,而且很快的他就聽到有男醫師對她殷勤關心。

  「我不是感冒。」蘇甯亞鄭重申明,「嗯……有時會有偏頭痛……」她輕抿著唇,努力找個與神經外科相關的病症。

  她沒撒謊,她確實偶爾會頭痛,尤其MC要來之前,當然,這個理由她不會明說。

  夏千勝很快的在她空白的病歷敲下兩行字。「我開七天的止痛藥給你,不用回診,如果之後還會頭痛,你再去掛神經內科做檢查。」簡單交代完,他用眼神向護士示意,讓下一位病患進來。

  「呃?」蘇甯亞愣了下,還想多說什麼,下一位患者已進來診間,她只得起身。

  沒想到她比平時提早三小時起床,特地精心打扮,又早早來醫院掛號,好不容易進到他的診間,卻待不了一分鐘就要離開。

  她難掩失落的微垂下雙肩,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專注的詢問下一位患者的病症,她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步出診間。

  夏千勝不像對待一般初診病患那樣詳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甚至讓她做檢查,是因為她看起來容光煥發、精神奕奕,來掛神經外科,怕是另有目的,尤其當他用眼角余光瞄到她離開時有些失望的模樣,更加深了他的揣測。

  難不成,她對他有意思?

  不過不管真相如何,他可不希望招惹麻煩上身,只能匆匆送走她這個「貴客」。

  一星期後,蘇甯亞又掛了夏千勝的門診。

  這次跟診的王護士一看見她,馬上認出她來,態度客氣有禮,甚至比夏千勝這個主治醫師先一步關心探問她的身體狀況。

  蘇甯亞坐在診療椅上,心跳怦然,粉頰微熱,一雙麗眸瞅著俊美不凡的他。

  每見他一次,她對他的悸動便加深一分,他在她眼中,宛如染上一層光暈,如夢似幻。

  上個星期在診間跟他見面、說了話,她回去後相思病卻更嚴重了。

  掙扎了幾日,她無計可施,只能再來搶著掛他的門診,前天她特地早起要掛號,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好不容易今天終於搶到現場掛號名額,才得以再見到他。

  「蘇小姐有什麼問題?」夏千勝刻意不看她,故意有些冷淡的問道。

  即使她沒耍特權插隊,但是她這麼做,也等於占用真正有需要的病患的名額,讓他有些反感。

  「我……最近心跳很快,有時快到呼吸困難……」蘇甯亞說的是事實,尤其此刻,她覺得她的心跳已經快到可能一分鐘飆破兩百。

  她之所以再來掛號看診,除了想見他之外,也對自己近日身心異常感到困擾,確實想尋求治療。

  「心律不整要掛心髒科。我替你轉診。」夏千勝在病歷上敲下幾行字,便要王護士為她轉診。

  「不只心跳問題,晚上我也睡不好,白天常胸悶、頭痛、食慾不振,吃止痛藥也沒什麼改善,是不是腦神經有問題?」蘇甯亞急忙又說出其他病症。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確實屢屢感到身體不適,父親也察覺她的異樣,原要叫家庭醫師為她做檢查,她拒絕了,只想著讓他為她診療。

  夏千勝這才抬眸看她一眼,她雖然畫著濃妝,但隱隱還是可以看出有點黑眼圈,顯然真的睡不好,他語氣平緩的道:「只是情緒問題,放松心情,做些運動就會改善,我開點輕劑量鎮定助眠的藥給你,但除非必要,不需要服用。」

  「那……是不是要做個腦波檢查或CT?」突然與他四目相對,蘇甯亞的心重重一跳,她眨眨眼睫,有些緊張的問道。

  他馬上回道:「不需要。」

  原本還考慮讓她做個抽血基本檢查,但方才和她對視,他立刻察覺她面露一抹羞怯,雙頰還泛出紅暈,就算她說的病症不是完全虛構,她也絕非患有重病需要詳細檢查。

  「可是……我覺得至少照個腦波比較放心。」蘇甯亞輕聲說道。

  她一方面不希望好不容易能跟他面對面的機會這麼快就結束,另一方面也認為做個檢查比較好,畢竟她過去沒出現過這些症狀。

  「除非你頭痛到嚴重嘔吐,且有持續症狀,再來做進一步檢查,而且要改掛神經內科。」夏千勝快速打完她的病歷,接著轉頭看向她,表情嚴肅,直白的道:「蘇小姐若是真的不放心,可以自費做全身健檢,我不會浪費門診的健保點數替你安排無謂的檢查,還有,身體真有不適,請掛正確門診科別,若不是真的生病,也請別浪費醫療資源。」

  他的冷淡並非只針對她,類似的情況之前已經發生過不少次,一些千金名媛刻意掛他的門診,只是為了想要接近他,向他示好,就連患者甚至是患者的家屬親友,只要年輕女性,莫不對他頻頻投以愛慕目光,甚至聽說有院內女醫師及護士因為他而爭風吃醋。

  生性自負自傲的他,曾因倍受異性青睞而內心有抹優越感,但漸漸地卻感到麻煩。

  如果他有交往的對像,或許可減少一些花蝴蝶近身,但自從他與前任女友分手,升上主治醫師後,忙得不可開交,完全沒時間和心力再交女朋友。

  他冷淡且嚴肅的態度令蘇甯亞有點小受傷,但她同時又覺得他冷酷神情充滿魅力,他也不像其他人會因為她的身分而對她特別包容禮遇,他直言不諱、公事公辦的態度,令她對他更加崇拜。

  他並沒有說錯,她不該隨便浪費醫療資源,真有不適,還是先找家庭醫師看診為妥。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給夏醫師添麻煩,我會先讓家庭醫師好好看診的。」蘇甯亞朝他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他的建議。

  她的反應反倒令夏千勝有些意外,他本以為像她這樣的大小姐會當場惱羞成怒,對他表達不滿。

  王護士禮貌地為她開門,送她離開診間,並交給她一張領藥批價單。

  王護士叫喚下一位病患後,不由得看向神情淡定審視病歷的夏千勝,內心訝異他對院長千金會是這樣的態度,卻又覺得完全無視權貴的他真是帥透了。

  蘇甯亞沒再去看夏千勝的門診,她接受家庭醫師詳細問診後,醫師也表示是情緒所致,並非什麼重症,要她放松心情,適度運動,正常飲食、休息,就能調適過來。

  她明白異常情緒是因他而起,隔幾日後,忍不住又想看看他。

  於是她在他有門診的時間,刻意到他門診的大樓樓層出沒,就只為了能與他不期而遇。

  她當然沒向父親坦言來醫院的目的,卻慶幸有基金會執行董事的掛名頭銜,能藉此常來醫院走動。

  漸漸地,她不只出沒他門診大樓樓層,也會在他執行手術時去手術室樓層;在他巡視病房時去病房樓層;當他開醫師會議時到辦公大樓的會議廳或他辦公室附近走動,甚至在他用餐時間前往醫院餐廳。

  她一再借故要參觀醫院環境,要求父親指派的隨行秘書帶她前往他可能會在的地點。

  夏千勝發覺有人在跟蹤他。

  這幾日,他常會不經意看見一抹亮麗身影出沒在身邊。

  起初他視若無睹,也沒放在心上,但是後來次數實在頻繁到令他實在無法完全不注意她。

  可奇怪的是,他並未因為被她跟蹤而覺得反感,反倒對於她的行徑感到莞爾。

  她不會打擾他,也不會刻意與他攀談,但她會不時出現在他四周,偶爾跟他如路人般擦身而過,更多次是與他相隔一小段距離。

  似乎……她只要能看到他一眼便心滿意足,因為兩人相遇時,他總會看到她勾起一抹開心又羞怯的笑。

  此刻,夏千勝在醫院餐廳吃午餐,看見那方隔了兩、三張桌位獨坐的她。

  他刻意抬頭看向她,而她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看過去,兩人無預警的四目相對,他發現她的表情一驚,隨即連忙移開視線,用餐具撥弄著眼前的菜。

  他心生莞爾,橫生一抹異常念頭。

  夏千勝放下才吃了幾口的午餐,站起身,從容走向她,用低沉嗓音問道:「蘇小姐為什麼特地來這裡吃飯?」

  現在都下午一點半,餐廳快結束供餐了,大小姐的她竟然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吃午餐,實在奇怪。

  「呃?啊?」蘇甯亞沒想到他會走過來,心跳瞬間失序,她頓了一下才抬起頭,故作鎮定地望著他。「這裡的東西……還不錯吃。」

  其實她根本沒在醫院的餐廳吃過飯,但現下的情況她不得不撒個小謊,而且她話一說完,不由得用力咽了下口水,不是對飯菜垂涎,而是他竟然對她展露一抹笑意!

  雖然他只是俊唇淡淡一勾,卻教她心頭如小鹿亂撞,腦門一陣昏眩。

  她以為只要常常看到他,就能減輕因為想見他而生的相思病症狀。

  這一個多禮拜以來,她平均一、兩天就能看見他一面,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不需跟他視線對上,不需跟他交談,她先前身心異常的情緒反應,不知不覺得到舒緩,已能正常吃飯,夜晚不再輾轉難眠。

  她以為只要持續下去,只要習慣他那張俊容,不多久就會治癒對他無端橫生的一見鍾情狂熱病症。

  她雖對他莫名就動心,但她可不會紆尊降貴去倒追男人,是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擺脫對他產生的虛幻迷戀。

  她以為已拾回一些理智冷靜,不再因見到他就輕易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卻沒想到他主動走來她面前,對她不過淡淡一笑,她便感覺到心緒異常慌亂,頓覺相思病症加倍再加倍。

  「是嗎?我看蘇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夏千勝雙手閑適的插在敞開的長白袍口袋,微低下頭注視著坐在餐桌前的她,輕揚濃眉,意有所指的道。

  醫院餐廳的伙食怎麼可能入得了千金大小姐的胃?就連嘴刁的他每每都吃得很無奈,若非圖個方便,他也不想在這裡解決午餐。

  「呃?我……我不喝酒。」蘇甯亞連忙澄清,卻難掩心慌意亂,臉蛋霎時宛如被酒精灼燒。

  「你一直跟蹤我,有什麼目的?」他索性挑明了問,可內心卻對她輕易臉紅、答非所問的反應感到有趣,這感覺不像名門千金會有的純情模樣。

  「我……」她心口一重跳,眨眨眼,搖搖頭。「我沒有跟蹤你,我是在了解熟悉醫院環境。」

  她本以為他不會注意到,沒想到他還是發現了,但就算如此,她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聽她矢口否認,夏千勝也無意多費唇舌,返回原座位,繼續用餐。

  蘇甯亞無法像他這麼泰然自若,她加速怦跳的心一直無法平復,但怕被他識出異樣,她不敢抬頭看向他那方,低垂著頭,匆匆吃起飯來。

  即使食物並不美味,她仍一口接一口吃著,卻因為吃得太急不小心噎到了。

  他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吃著自己的飯,眼角余光卻忍不住偷瞄她的動靜,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實在和她的優雅形像不搭軋,她一再跟蹤他、刻意制造與他巧遇的行徑,與她的身分也很不搭軋,而她看似積極大膽,可是一被他質問,瞬間卻又宛如受驚的小鹿,反應實在很有趣。

  想到這裡,夏千勝不自覺又微微勾起唇角。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7:53 PM

第三章

    過了幾日,蘇寧亞還是無法克制想見夏千勝的念頭,又去偷看他。

    幸好他不再找她問話,也不再對她的行為有什麼反應,她也愈來愈放心維持這種狀況。
  
  一段時間過去,蘇寧亞有了進一步的舉動。

  由於她常來醫院走動,醫師和護士和她逐漸熟稔,再加上她為了能見到他,勤於出入外科門診大樓,跟外科護士更熟悉,外科護士每每見到她,不是對她的衣著品味美言稱贊一番,就是和她談論流行時尚,偶爾也會談到美食。

  下一次再來的時候,她就帶一些上次談及的名店美食點心來請護士們吃,後來她想到,也能趁機與他一起分享。

  這天,蘇寧亞送給跟夏千勝值班的診間護士兩盒點心,並請護士將其中一盒轉交給他。

  「這是什麼?我不收禮。」夏千勝看著護士放到桌上的精致提袋,不自覺微蹙起眉頭。

  偶有患者會送禮給醫師,除了紅包金錢外,一般禮品禮盒,醫師是能收受的,但不論禮物價值輕重,他的原則是一律拒收,避免有患者借機向他獻殷勤。

  「這不是患者送的,是院長千金蘇小姐要給夏醫師的,她也給了我一盒,這間起司蛋糕在網路上超夯的。」楊護士笑咪咪的強調。

  一開始,她也曾對冷酷俊美的夏千勝心動過,但幾次共事後,發覺他是個不易相處的男人,更遑論要打動他的心,是以她很快便放棄對他的虛幻迷戀。

  她看得出來院長千金對夏醫師有好感,對方雖身分尊貴,但每次來護理站,對護士們都態度親切,近來還時常買點心請她們吃,她自是樂意幫點小忙。

  夏千勝聞言,微眯眼眸,沉吟了下,冷冷的道:「只給這診間的醫護人員我不收,除非每個診間都有相同招待。」

  他也許該直接表示對起司蛋糕沒興趣,把提袋交給護士退回便可,卻又橫生一念,想試試她的反應。

  雖僅是一盒蛋糕,她不是單單托由跟診護士交給他,也給了護士相同蛋糕,是為不顯得特別送他的突兀?她刻意而為,卻又想掩飾的行徑,令他有些莞爾。

  翌日,每個上午有門診的診間內都出現兩盒起司蛋糕禮盒,一盒給門診醫師,一盒給跟診護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院內同仁有人孩子滿月送彌月蛋糕。

  對於她這種大陣仗的回應作為,夏千勝不由得再度莞爾。

  他曾以為她是刻意跟護士們混熟,是會耍小心機的女人,現在卻發量她的本性似乎頗單純。

  那日之後,在他門診時間,桌上偶爾會出現蛋糕、泡芙、蛋塔、法式布丁等有名的點心,而且總是會有兩份,一份給跟診護士,他知道其他診間也有相同招待。

  她送的甜點深得護士的心,又因是院長千金、年輕美麗的她所送,其他醫師也欣然收受,還屢屢向她道謝,不少男醫師借故欲請她吃飯當回禮。

  唯獨他對她一再送這些女孩子愛吃的甜品有些無言,卻又沒阻止她的行為。

  他雖會在看完診時將自己的那一份帶出診間,卻幾乎沒入他的口,他不是隨手送給路過的護士,就是轉送給住院病童。

  今晚,夏千勝負責一場復雜的腦部手術,歷經將近九小時的漫長手術,直到凌晨三點才順利成功。

  他離開手術室,換下手術服,前往辦公樓層自己的辦公室。

  除了科主任以上擁有個人辦公室外,心髒外科及神經外科主治醫師也有獨立的辦公室。

  他推開未鎖的門板,開了燈後走到辦公桌。

  他拿起公事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想著,這時間只能去便利商店隨便買點吃的果腹。

  從下午開始,他便為這場手術與幾名醫護人員做最後一次討論,進手術室前也沒進食,此刻不免覺得體力透支,明顯感到飢餓。

  一場八、九個小時的手術,對他而言很尋常,就算耗時十小時以上的開腦手術他也能從容應付,但不知怎地,今晚他覺得特別疲累。

  就在他要離開前,才注意到桌上的紙袋,上面印著知名甜甜圈的店名,他不用想也知道又是蘇寧亞送的點心。

  之前她都送到外科診間,近日偶爾會直接送來他的辦公室,不過他不曾與她碰到面,也許她是托護士代為轉交。

  夏千勝原本對甜點沒什麼興趣,也許因為此刻飢餓,於是打開提袋,看見紙盒上方有一瓶雞精,打開紙盒,裡面排列著五種不同口味的甜甜圏,他隨意拿一個,咬了一口。

  對他而言過甜的口味,令他微蹙了下眉頭,卻在咀嚼吞咽後,不由得再咬一口品嘗,他很快便將一個甜甜圈吃完了,正在猶豫要不要再吃第二個時,這才發現紙盒邊夾了一張名片大小的小卡,上面用絹秀字跡寫著——

  夏醫師,辛苦了,給你補充一點熱量。

  只是簡短一行字,他此刻看著,心口竟泛起一絲漣漪,腦中浮現她的麗容,伴著一抹羞澀笑靨……

  他怔忡了下,抹去內心的異樣情緒。

  他對她沒意思,她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交往的女性,各方面需要能與他匹配,即使難有與他的聰明睿智相等程度,也需有一定的學歷、職業、外貌,卻不包括豪門身世。

  他曾有過跟以為聰慧的千金大小姐交往的經驗,但是在一起的時間卻相當短暫,他很快就受不了對方的大小姐脾氣,而他的個性絕不會低聲下氣去哄女人。

  從那之後,他對名媛千金便敬謝不敏。

  他對蘇寧亞的既定觀感是重視外在打扮、沒什麼腦袋的名門嬌嬌女,自是不會入他的眼。

  如果她當面向他告白,他會果斷回絕,但她沒言明對他示好意圖,他曾向她質問過,她也矢口否認,他於是由著她去追逐他的身影,不以為意。

  也因為他不覺得她帶給他困擾,畢竟她並沒有利用身分特權向他提出什麼要求,就只是送些點心,屢屢制造巧遇,在他身邊短暫出沒罷了。

  只不過現在第一次吃著她送的點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肚子餓的緣故,他竟覺得美味,還且她還附上雞精配搭甜甜圈,這樣不搭軋的組合也讓他感到有趣。

  不知道她過去給他的點心提袋裡,是不是也會特別附上一張小卡及一瓶雞精?

  她因他一句話,在送點心給他時,往往連其他診間醫師護士也都有份,但他很清楚她的目標是他,給他的東西想必會有所不同。

  是否,這盒甜甜圈是她親自去購買的?

  她雖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但她的一些行為實在令他費解,那感覺不似她會完全用錢打發解決事情。

  夏千勝接著打開雞精,大口飲下。

  對吃食挑剔講究的他,竟會在吃完一個甜甜圈後配雞精飲用?

  他卻沒多分析思考這出乎常理的行徑。

  他隨即拎著公事包及剩下的甜點離開辦公室,搭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驅車返回住處。

  夏千勝在院長指派下前往德國,參加規模頗盛大的歐洲國際醫療研討會,十二天後返國。

  翌日,蘇寧亞來到他的辦公室,一見到十多天未見的他,她的心猛然怦跳,但表面上仍故作鎮定的道,「夏醫師,在忙嗎?」

  她雖然一再做出對他示好的行為,卻又因為自尊與嬌氣而否認是要倒追他。

  若有人好奇探問,她總是一徑否認,表示只是代父親關懷辛苦的醫護人員,偶爾送些點心宵夜而已。

  因為點心她不是只送給他一人,這才能說得坦蕩蕩,只不過給他的那一份,她總會放一張寫了一、兩句關心問候的小卡。

  雖然僅是簡單問候,但她每次提筆前總會緊張莫名,宛如寫情書給暗戀的對像,卻又矛盾地不想被直接識出對他暗藏的情意,只能寫下沒有任何曖昧的文字。

  她對他愈來愈用心,偶爾她還會在晚餐後特地去排隊買甜點,又返回醫院悄悄送到他的辦公室,為人在開刀房且要熬夜開刀的他備妥宵夜。

  他對她的行徑沒有任何回應,也沒退還她直接或間接送的點心,她於是放心繼續用這種方式對他表達關懷。

  夏千勝見蘇寧亞進來辦公室,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應一聲。

  他不動聲色朝她多注目一眼,她依然一身名牌新穎洋裝,窈窕身段,亮麗臉蛋,儼然是不折不扣的美女,但他並非留意她的美貌,而是有些懷念她的笑容。

  他因橫生的一抹異樣思緒內心微訝。

  這兩個多月來,她總會不經意的出現在他身邊,即使不是正眼相對,也常能看見她麗顏帶抹柔和甜笑。

  似是為了不讓他感覺到她的刻意,她雖然制造了與他的巧遇,卻不會和他攀談,反倒會一邊偷偷觀察他,一邊和其他人若無其事的交談,甚至主動跟他負責巡視的病房病人問候。

  即使她種種迂回行為是為了見他一面,他卻感覺她與病人間的問候並非隨意敷衍,而醫院同仁或病人對她這親民的院長千金也都留下了好評價。

  很快的他摒除心頭雜念,想著他只是十幾天沒看見她,才會莫名想念她的笑顏,這並不代表什麼。

  「有事嗎?」他語氣平淡問道,視線回望電腦螢幕,正在整理這次研討會的醫療資訊。

  昨天他已先向院長簡單報告這次出差收獲,近日需詳細彙整得到的相關資訊,向院內同仁開會呈報。

  「嗯,那個……我知道你剛回來會很忙,不是近日的事,是訂在下個月初……」蘇寧亞雖逐漸能夠較為大方的和他交談一、兩句,但這是她首次主動邀約異性,即使不是單獨約會,還是難掩緊張心情。

  「什麼?」夏千勝再次把目光投向她,她說得沒頭沒腦的,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道,「是醫院基金會辦的活動,將安排癌症病童去踏青郊游,也希望邀請相關的主治醫師能撥冗同行。」自她擔任基金會的掛名執行董事,這是第一次要參與戶外活動,於是親自來邀請他參與。

  父親的醫院成立基金會目的,除有正當管道向股東及各大企業募款幫助病患外,也是為醫院形像加分的重要機構。

  基金會不定期會舉辦活動,視活動性質有時會邀請一些醫護人員參與,除能就近關照病患,也能替參與的醫護人員形像加分。

  「踏青郊游?」夏千勝微揚了下眉,不免覺得好笑。「你認為我會參加那種團康旅游?」

  先不說他沒有空,就算院長下令,他也會直接拒絕與他個性不搭軋的社交活動,更不會矯揉造作的利用這種活動提升醫師形像。

  他不禁又打量她一眼,難以想像一身時尚名牌的她,真的想去參加那種活動。

  「我想你應該不會,但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蘇寧亞微微一笑。「本來秘書說我不一定要一起去,只要出席一些募款活動,或是去一些機構露露臉,接受媒體訪問就行了,但我想這是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去體驗似乎也挺有趣的,而且我看過行程了,不會很辛苦,搭車直達目的地,走一段森林浴而已。」如果真要費體力、長時間曬太陽的戶外活動,她自是不會想參與。

  「我沒時間,更沒興趣。」他再度拒絕。

  「那沒關系,不勉強。」他會拒絕,她並不意外,也沒想多游說,倒是因為能開口邀約他,內心有種跟他稍稍又拉近一點距離的安慰感。

  夏千勝有些意外她就這樣離開了,但就算她多費唇舌,他也不可能改變決定。

  之後,只要基金會有什麼相關活動,蘇寧亞便會開口邀約他,而他皆淡然回絕。

  夏千勝發覺蘇寧亞對他的行為緩緩改變且更積極了些。

  剛開始,她只敢偷偷在他身邊出沒,偷瞧他一眼便離開,一旦他刻意朝她注目,她便會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而一個多月後,她已能神色自若與他對視,甚至在他看見她時,踩著優雅步伐靠近他,落落大方的向他問候。

  又一個月過去,她以基金會名義邀約他出席活動,之後她常會出現在他的辦公室。

  她沒因他拒絕參與活動就轉身離開,反而笑盈盈地向他分享上一次活動的點滴,甚至拿出手機讓他觀賞照片。

  他應該對事不關己的相片及人事物沒興趣,卻不禁會認真觀看她的手機照片,注目照片中她的笑靨倩影——

  她與幾名病童在蒼翠山林的合影;她與病童在烘焙教室做餅干的忙碌畫面,她與老人下圍棋,攢起秀眉苦思的神情……

  他看見照片中的她流露出許多自然樣貌,對現實中的她不免多認識幾分,也對她心生一些好感。

  她並非只追求名牌打扮、只出入上流社交場合的嬌嬌女,她參與基金會舉辦的各項室內室外活動,雖不是隨意的輕裝便服,但打扮適當,穿著合宜,展現不同風貌。

  他雖對她邀約的活動沒興趣,卻不排斥她分享活動照片及心得,甚至有一絲期待她下次的分享。

  「夏醫師,你會不會太大牌了?」同為神經外科主治醫師的劉文洲,邊踏進夏千勝的辦公室邊調侃道。

  夏千勝抬眼看去,俊容面露一抹不解。

  「聽說你一再拒絕院長千金的邀約,就不怕得罪大小姐,前途堪慮?」劉文洲意有所指。

  蘇寧亞對夏千勝有好感早是院內眾所皆知的事,近來聽說蘇寧亞屢屢邀請夏千勝參與基金會舉辦的活動,而他竟一再推拒。

  同為神經外科醫師,但年齡與資歷都遠遠多他數年的劉文洲,對年輕得志且受院長特別重視的夏千勝不免分外眼紅,甚至連院長千金都特別親近他,更讓他無法不吃味。

  「蘇小姐是邀請公開的活動,劉醫師不也曾在應邀名單中?」面對對方的調侃,夏千勝懶得計較。

  蘇寧亞分享的活動照片中也有劉文洲的身影,不過並非他與她兩人合影。蘇寧亞雖會與病童或老人合照,跟同行的幾名醫師卻只有團體照而已。

  他當然也聽說院內不少單身醫師對年輕貌美、身分不凡的蘇寧亞有好感,她雖也常送其他醫師點心,卻不會跟其他醫師有多余接觸。

  近來她偶爾到他辦公室走動,難免多些閑言閑語,尤其對她有意思的醫師,轉而對他生妒眼紅。

  「人長得帥就是吃香。聽說上次你能去德國,就是蘇小姐拜托院長父親安排的,否則醫院派出的代表會是神經外科主任,不該會輪到你。」劉文洲刻意嘲諷。

  夏千勝才升任主治醫師一年就已成為院內紅牌名醫,炙手可熱的神經外科權威醫師,倍受院長器重,且門診每每大爆滿,不僅如此,夏千勝亦受到院內不少女醫師、護士,甚至病患青睞,令不少同儕都對他眼紅生妒。

  在醫界平步青雲的夏千勝個性自負高傲,對前輩毫無半點尊敬,劉文洲對他早生嫌隙,加上昨天再次邀約蘇寧亞吃飯被婉拒,前一刻才要返回自己辦公室,卻不經意看見蘇寧亞從夏千勝辦公室出來,忍不住因日前才聽到的傳言而刻意來揶揄他幾句。

  夏千勝聞言俊眉微蹙,冷哼一聲,反諷回去,「無稽之談。劉醫師幾時跟著人雲亦雲,欠缺分辨能力?」

  不管這傳言從何而起,他確信院長對院內重要決斷不可能被毫無經營能力的女兒所左右,而感覺心性單純的蘇寧亞更不是會插手醫院正務的人。

  然而之後每每他得到院長特別器重或禮遇,甚至院長還帶他一起出國,不多久就會聽到閑言閑語,或前輩同儕對他表面羨慕、實則暗諷的話,說他是靠裙帶關系,因受到院長千金青睞才能一再得到特別待遇。

  夏千勝早有所感,前輩同儕對他年紀輕輕在醫術上的傑出表現,除了欽羨,嫉妒眼紅的更不少。

  對他有嫌隙的不單只有劉文洲,甚至連神經外科主任都對他不滿,似擔心有一天被他超前,取代擁有的職位頭銜。

  面對旁人因嫉妒而冷嘲熱諷的話,他置若罔聞。心情不佳時,他會冷言反諷回去,更多時候是懶得多費唇舌澄清。

  他對自己的實力自信傲然,他相信就算是在其他醫院任職,他也會因為長才受到院長器重,得到病人擁護認可。

  即使他對蘇寧亞沒有男女情意,卻也沒刻意阻止她有意無意的接近,不想遷怒狀況外的她。

  見她面對他態度如常,他認為她並不清楚那些對他不利的閑話。

  「為什麼臨時調動我的手術患者?」這日,夏千勝來到神經外科主任的辦公室,神情微惱地質問道。

  「我把尊貴重要的患者交由你執刀,你該感激我才是。」鄧國升雙手搭成拱狀,面容有些嚴厲地看向他。

  雖說夏千勝是醫界難得的天才,自他在這醫院執業後,讓神經外科更添光芒,卻也同時威脅到同科醫師的前景。

  夏千勝不僅不善與人交際應酬,對前輩甚至身為上司的他都有些目中無人的冷傲態度,不知不覺已為自己樹敵不少。

  即使坐在神經外科主任位置數年,鄧國升對夏千勝仍心生防備,他的表現太過突出,受到院長一再器重,屢屢出國參加神經外科研討會,他甚至連神經內科都有專攻,能兼具神經內外科醫術實屬不易。

  在醫術表現不凡的夏千勝,又受到院長千金青睞,也許不久後就可能被院長破格拔擢為下一任神經外科主任人選,大大威脅了他的地位。

  「對我而言,患者沒有尊貴之分,只有病情輕重緩急的區別。」夏千勝俊容繃緊強調。

  他雖心性高傲自負,但對患者一視同仁,尤其是他負責的患者,他不喜歡被任意更動,更厭惡他人利用特權插隊。

  「金董事長指名由你替他侄子開刀,是給足你面子,你可別給我拿喬拒絕,連院長都不好得罪金董事長。」鄧國升提醒道。

  原以為金董事長會指定由他這個神經外科主任動刀,不料對方送上大把鈔票,卻是要他指示夏千勝擔任執刀醫師,他雖心下不滿,但看在錢是送到他手上的分上,仍欣然答應為對方立刻做安排。

  「你原訂要開刀的病患改由我執刀,相信患者會更信任由我這神經外科主任當執刀醫師。」鄧國升語帶自負。

  即使夏千勝在院內的名氣竄升火紅,但論執刀經歷及在醫界的地位聲望,他仍在夏千勝之上。

  夏千勝雖無法接受這個變動,可礙於對方是他的上司,仍難以強硬拒絕,只能悻悻然服從指示。

  他其實心知肚明,醫院表面上不能接受病患送金錢紅包,實則台面下收錢的人比比皆是。

  尤其是政商人物,對醫院有投資的股東及其親屬,正大光明向上面的人行賄便能享有特權,這是院長也不得不默許的事。

  盡管在大醫院任職,受到院長重視,前途不可限量,但對於醫院宛如白色巨塔的狀況愈來愈感到難以忍受。

  前輩同儕對他的能力嫉妒眼紅,一些對他有好感的女性醫護人員私下也因他爭風吃醋,甚至還發生在病患親友間。

  他表面上淡然無視,盡可能置身事外,但仍不時會聽到一些聲音,難免感到心煩。

  尤其近來有人在背地裡嘲諷蘇寧亞,嫉妒她因院長千金的身分才能一再接近他,而他礙於她的身分不好得罪,才會接受她殷勤送的點心,任她三不五時以基金會活動為借口到他辦公室跟他攀談獨處。

  不知為何,他不喜歡聽到有人議論她,就算他對她沒意思,她的行為也沒造成他的困擾,反倒其他人的閑言閑語令他心生厭煩。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7:54 PM

第四章

  「千勝,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蘇伯毅對進來他辦公室的夏千勝溫言詢問。

  「公事、私事?」夏千勝內心揣測著,該不會……院長也要他替誰先插隊開刀?

  上個月的事,雖手術成功,他心裡仍有著疙瘩,尤其看見鄧國升對來探望侄子術後狀況的金董事長特別討好的嘴臉,面對金董事長的致謝,一副當是自己功勞似的模樣,把他這執刀醫師徹底漠視,令他當場想轉身走人。

  他並非要患者向他表示什麼謝意,卻看不慣借他手術而居功的鄧國升。

  那件事想必院長也知情,但之後院長見到他卻完全沒提起。

  「這算公事,也是私事,想麻煩你陪寧亞出席一場募款餐會晚宴。」蘇伯毅笑笑地道。

  嚴格來說,這並非夏千勝工作本分,他之所以指名他出席,一方面是因女兒要求,另一方面自己也贊同由他擔任女兒的護花使者。

  這幾個月來,他隱隱聽到一些傳言,女兒對夏千勝似很有好感,他看中夏千勝在醫術上的天賦長才,也不反對女兒跟他交往。

  夏千勝聞言,俊眉輕蹙。

  先前都是蘇寧亞開口邀約他,盡管他一次也沒答應,但她透過院長向他提出要求,心下不免反感。

  如果是現在,她向他詢問意願,要求他陪同,他未必會直接回絕,但經由院長指示,他心生排拒,完全沒意願參與。

  「我認為應該有更合適的人選能陪蘇小姐。」夏千勝聲音無波,委婉回絕。

  「本來是金董事長的兒子積極要當寧亞的男伴,但寧亞對他沒意思,也無意找其他人作陪,只希望請你幫忙。」蘇伯毅坦言。

  女兒認定夏千勝會回絕,這才要他從中游說。

  他其實對金董事長諸多行為很有意見,無奈對方是集團大股東,且與醫院不少高層都有利害關系,除非能掌握不利對方的證據把柄,否則他也沒轍。

  「若取代金少東,豈不得罪對方?」夏千勝刻意這麼說。

  「我相信你不會有這樣的顧忌。」蘇伯毅笑望他,意有所指。

  他非常了解夏千勝的性格,自負冷傲,對權貴勢力不屑一顧。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能以院長的身分強迫你。」蘇伯毅退一步道,不希望夏千勝誤會這是命令。

  「OK!我答應以醫院醫師名義陪蘇小姐出席募款晚宴。」夏千勝最後改變決定。不過強調是以醫院名義的交際應酬,而非與她有私交的男伴。

  莫名地,他竟不太希望她跟別的男伴相偕出席大型晚宴,尤其不希望是金少東,他對那曾打過一次照面的紈褲少東沒有好印像。

  比起要他更改負責的患者,讓權貴人士插隊先動手術的不合理,只是陪蘇寧亞出席募款晚宴,對他而言並非那麼為難。

  蘇寧亞精心打扮,盛裝出席由亞安醫院基金會舉辦,政商名人雲集的募款晚宴,地點在某間五星級大飯店的宴會廳。

  她不是搭乘男伴的車,而是讓自家司機開名車載送,同行的夏千勝則與她同坐後座。

  前一刻當司機到達與夏千勝會合地點,她看見夏千勝現身,心跳不由得怦然加速。

  他一身墨色筆挺西裝,更顯俊逸非凡,與在醫院穿白袍的模樣不同,卻都令她心神蕩漾。

  「謝謝你願意撥冗陪同我參與募款晚宴。」她笑盈盈的對矮身坐進寬敞後座的他說道。

  「如果你親自邀約,我會更樂意。」夏千勝在她身旁落坐,聲音輕淡的說道,邊拉整一下西裝外套下擺。

  「呃?」蘇寧亞楞楞地望著他,訝異他的說法。

  先前她屢屢邀請他參與基金會辦的活動,其中也不乏募款餐會、音樂會,但他全都推拒了,所以她這次才會拜托父親幫忙。

  不可諱言,自她返國後,得知她沒有男友,對她示好的異性不在話下,不僅醫院的單身醫師,上流社會亦有不少少東對她獻殷勤,偏偏她誰都看不上眼。

  自對他一見鐘情後,她的心思只圍繞在他身上,就算他對她沒正面回應,她也不在意,只要能看到他,跟他說一'兩句話便開心。

  她向來對自身條件擁有無比自信,唯獨在面對他時,變得像個容易羞怯與膽怯的小女孩。

  夏千勝看著她帶著不解的表情,卻沒回答她的疑惑,而是話鋒一轉問道:「穿這樣不冷嗎?」

  現在已是十二月下旬,車內雖有暖氣,但戶外溫度頗低,她穿著一襲寶藍色露肩晚禮服,長發綰起優雅發髻,露出纖白頸項和香肩,原就明艷的外型更增添迷人風情。

  他之前對她天生麗質的外貌並沒什麼特別感覺,但今晚的她感覺不同,不單因高雅知性的打扮,而是她乍見他時眼神流露一抹嬌柔羞怯,令他心湖不由得輕輕蕩漾。

  「我有帶披肩,而且飯店有暖氣。」蘇寧亞微微一笑回道。

  但她心中不免納悶,參加晚宴的名媛,哪一個不是無肩、細肩或露胸露背的晚禮服,難道……他是在擔心她嗎?想到這裡,她不禁感到欣喜,再次抬眸看他,卻見他俊容無波,視線望向窗外,興奮的心情又Down了下來。

  「我覺得你比較冷欸.」說完,她輕輕暗嘆一口氣,第一次有男伴對盛裝打扮的她這麼無視。

  「嗯?」夏千勝側首看向她,不解的微揚起眉毛。

  「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冷。」蘇寧亞打趣道。

  「那你一定看錯了。」他一臉正色澄清。

  方才,他不由得注目她裸露的鎖骨,視線望向她被禮服包裹的酥胸間,心口不明騷動,漫上異樣溫度,令他不明所以,只能調開視線,望向車窗外。

  稍晚,他發覺對她的異常反應不只一樁。

  到達飯店停車場,司機下車為他們開門,她先下車,卻沒帶擱在座位旁的白色披肩,他下車時順手拿起她的披肩,轉而替她披上。

  她轉頭驚愕,非常意外他的舉動。

  因從飯店地下停車場就直接搭電梯上樓到宴會廳,不會經過戶外的冷風,她認為不需要披肩保暖,這才沒有披上,但因為是他替她披上的,她微微一笑向他道謝,將披肩拉攏,竟不想取下了。

  只有夏千勝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刻意為她披上披肩,不單是怕她著涼,也隱隱不希望其他男人看見她的香肩美背。

  夏千勝和蘇寧亞一起來到會場,馬上引起眾人的注目。

  夏千勝代表亞安醫院與一些政商人士及股東問候交談,他雖不喜歡交際應酬,但對於這種名人雲集的餐會並不陌生,自是能泰然自若應對,而蘇寧亞則是跟參與募款的名媛友人們問候。

  先一步到會場的金少東看到兩人連袂出席,不免有些氣惱,刻意來到兩人面前,討好的問道:「我以為蘇小姐會請比我有名的對像當護花使者,怎麼是夏醫師作陪?」

  不待蘇寧亞回應,夏千勝一雙長眸直視金少東,聲音冷冽的道,「今晚是醫院基金會為腦部罕見疾病患者募款的晚宴,由我這神經外科權威出面,才足以回應金先生無法回復的問題。」

  夏千勝渾身散發的自信傲氣,輕易就壓下金少東虛有其表的氣勢,對方只能撇撇嘴,轉頭離開。

  不久,果然有某大企業負責人向夏千勝詢問罕見腦部疾病平腦症的疑問。因他才出世的孫子無法發出哭聲,被診斷罹患此病,可目前國內並無特別研究這病症的醫院。

  夏千勝立時道出平腦症與數種疾病相關,常見的是ILS、MDS及WWS,接著向對方侃侃詳談此病症緣由,及一些他所知的國外病例治療研究。

  蘇伯毅有意在醫院成立腦部特殊病症研究中心,今晚餐會募款除為病患籌措醫療費,也為募集研究資金。

  不過今晚活動比較是做公關型態,為讓媒體報導他們醫院這項計劃,之後陸續會有正式的介紹宣傳活動,才會由院長及相關專業醫療人員一起與會。

  而他自是在院長表列的名單中,但今晚的公關活動他原無意參與,是因蘇寧亞緣故才有此行。

  沒想到他因而先接觸到一位對這個研究中心很有投資意願的大金主。

  蘇寧亞聽夏千勝向對方侃侃而談專業,即使聽不懂,卻對他更生崇拜。他一雙深眸炯亮,魅力無窮。

  他的談話也引起另一位人士好奇而加入發問討論,因為對方身邊也有不同的腦部罕見疾病案例。

  蘇寧亞聽父親說過,夏千勝雖年輕,從醫經歷尚淺,但他不僅已得到幾項醫學論文獎,臨床表現也相當突出,不出幾年一定能在醫界更發光發熱,且他對神經內科及腦部罕見病症都有研究,可謂在神經科領域全方位的難得一見天才醫師。

  她對醫學沒什麼概念,過去也沒崇拜過醫師,如今卻因他卓絕的醫術能力而對他更加迷戀。

  「寧亞,好久不見。」一位名媛過來向蘇寧亞打招呼。

  蘇寧亞於是跟幾位有些交情的名媛閑聊,不忘宣傳今晚宴會目的,要對方慷慨解囊。

  她雖長年住在加拿大,每年僅回來一次,可在台灣期間便常會參加社交活動,認識不少名媛,不過跟她們的交情其實很表面,大家聚首多是在比較身上行頭及身旁男伴。

  這一次也不例外。

  過去她交過的男朋友多是在美國或加拿大讀書或工作的華僑或台灣企業富二代,在她回國時也會陪她一起回來,一起參加社交活動。

  當她這次帶著新面孔的男伴出現,且對方外型俊逸不凡,莫不令一堆女人驚艷,紛紛對身旁雖有身分地位,但長相平平甚至差強人意的男伴心生不滿。

  她們很好奇她新男伴的來歷,過去不曾在上流社會公開場合見過如此俊美貴氣、氣質冷傲的出色男人。

  這方,夏千勝雖正與人交談,卻不禁注意著蘇寧亞的蹤影。

  原本她只是跟幾個名媛友人閑聊,不多久有個男人靠近她跟她攀談。

  當夏千勝繼續與面前的人交談幾句後,眼角余光再瞥向她那方時,訝異她竟不在原來位置。

  當他匆匆結束與來人的交談後,轉頭朝會場四處搜尋,衣香鬢影,不少打扮花枝招展的女性中,獨不見那最亮麗的一顆藍寶石。

  莫名地,他有些不放心,該不會她被方才那個男人帶離會場了?

  想到這裡,他已邁出大步走出會場,想要去找她。

  在走道上,夏千勝聽到從化妝室傳來談話聲,於是上前幾步,欲確認她是否在裡面,適巧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

  「寧亞,本來還以為你這次帶來的男伴大有來頭,又長得那麼帥,害我們羨慕死了,沒想到竟然只是你父親醫院的主治醫師。」一名女性語帶調侃。

  幾個名緩不期而遇來化妝室補妝,看見蘇寧亞出現,不禁又接續前一刻的話題。

  雖說醫師對許多人而言是高薪職業,但她們這些名門千金根本看不上眼,區區幾十萬的薪水哪夠她們花用。

  「那是……我爸要他陪我出席今晚晚宴,因為這是醫院基金會的募款活動。」

  蘇寧亞心口不一的道。

  明明是她希望他作陪,才透過父親幫忙邀請游說,因能跟他一起來這裡而開心感動不已,卻在幾個女性友人探問他身分後,得知他只是一位神經外科醫師,馬上炫耀各自男伴身家多驚人,令她不免覺有失顏面。

  以前她所交往的男友都是令旁人羨煞的豪門少東,身世皆與她門當戶對。

  唯獨這次,她一見鐘情而暗戀的對像,雖在醫術上有輝煌傑出的表現,是難能可貴的天才,但對只重視物欲的她們而言,他不過是個普通角色,即使外表再出色也沒能再吸引她們更多注目。

  「聽說金少東本來有意當你今晚的男伴,他對你頻頻獻殷勤,但你對他好像沒什麼意思,本來以為你眼光品味高,會挑個比金少東更好的對像。」說話的是千金嚴小姐,她對金少東有好感,對方卻在追求蘇寧亞,讓她不免對蘇寧亞心生不滿,逮到機會便刻意揶揄她幾句。

  「我之前聽過一個傳聞,那時認為不可能,也就沒特地問,但你今晚帶那夏醫師出席晚宴,該不會你真的在倒追自家醫院的醫師?」方小姐不由得驚問。

  「什麼?真的假的?堂堂院長千金、咱們蘇大小姐會倒追一位醫師?」

  三四張嘴異口同聲,驚呼連連。

  「當然不是真的。」面對一干相互比較的酒肉朋友,蘇寧亞不願折損尊嚴,連忙搖頭否認,可是看著眼前一雙雙帶著懷疑的目光,她只好繼續撒謊,「其實是……他想追我。這陣子為了主持基金會的事,我時常去醫院,他便一直制造機會想要接近我。」

  「我也不相信寧亞會倒追男人,何況只是區區一名醫師。若說對方要追求她、巴結她,還比較有可能。」一個名媛改口道。

  「聽說你爸非常看重夏千勝,是因為你的關系嗎?」表哥就在蘇寧亞父親醫院任職的方小姐問道。

  走道上,聽著前方化妝室傳來的談話,夏千勝一雙俊眉蹙攏,胸口升起一團怒火。

  明明是她一再借機接近他,是她要院長請他今晚作陪,她卻完全說反話,居然說是他主動要求當她的男伴,是他在醫院頻頻對她示好意圖追求,甚至連他受到院長器重、屢屢出國開會,都是因為她在父親面前替他說話的緣故,當有人懷疑他年紀輕輕就升任主治醫師也是因為她的關系,她竟笑笑地委婉附和。

  他聽到後來簡直氣壞了,差點失去理智,衝進化妝室,怒斥她胡言亂語,為自己辯駁。

  過去他從前輩同儕口中,每每聽到他的成就是因受到院長千金青睞、靠裙帶關系而得福,他總因無稽之談而輕嗤,甚至對嫉妒他的人冷言反諷回去,而今卻親耳聽到她造謠,令他憤怒不已。

  他不免要懷疑,在醫院裡流傳的閑話,很可能是從她口中曲解事實而傳出的。

  這個推測令他更難以容忍。

  他竟會一時眼盲,對她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動情?

  今晚,直到前一刻,他才清楚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覺不同。

  當他今晚乍見她時,心口對她燃起不明的躁動溫度;當他在會場不自覺追逐她的身影;當他一發現她不見便不放心地出來尋人,在意著她也許被哪個男人帶離開……他才猛地驚覺,這一串失常反應所代表的含意。

  他對她有感情!

  他訝異內心對她萌生情愫,更對於自己會喜歡上千金大小姐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但細想這段時間對她的認知,她並不是空有其表的女人,不是只追求時尚打扮、成天購物享樂的千金。

  她雖一再主動接近他,卻難掩羞澀,令他感覺她很可愛;她雖掛名基金會執行董事,卻也親身參與不少活動,純真親切的樣貌令他對她不覺心生好感。

  她不是聰明伶俐、獨立自主的女性,跟他過去交往類型頗不同,但識清內心對她在意的情感,他其實不排斥回應她先前的示好,也許兩人有發展的可能。

  萬萬沒料到,會讓他在此刻聽到她在外人面前對他的評斷,令他心緒霎時翻騰不已。

  原來,她看不起他。

  她認為他只是受雇她父親醫院的一名醫師罷了,甚至還提及他沒什麼顯赫身家背景,父母不過是經營小型牧場的酪農而已。

  就算她確實被他所吸引,一再有意無意制造兩人碰面談話的機會,但她打從心底認為他的身分背景與她不相配。

  她與幾個名媛的談話令他內心大受震撼。

  向來自信自傲的他,生平首次感覺受到極大的屈辱,且是被他才萌生情感的女人所傷。

  對於同儕前輩因眼紅嫉妒他而揶揄的話,他雖當下聽得氣悶,卻能很快置身事外,但她的話令他無比介懷,也覺不可原諒。

  蘇寧亞直等到其他人離開才步出化妝室。

  她內心懊惱與後悔方才的違心之論。

  因在意他人眼光,竟不敢坦承自己的情感,對條件出色而迷戀崇拜對像,只因旁人三言兩語便跟著人雲亦雲,認為對方配不上她。

  她不該告訴她們他父母的工作,更不該因為虛榮心作祟而跟著附和她們的勢利眼。

  她並非那麼在意一個人的身家背景,只因身邊接觸的多是相同背景的人,追求她的都是公子哥,但她其實更在意一個人的內在本質,否則她早就接受金少東的追求了。

  她為什麼要跟那些半生不熟的泛泛之交做無意義的比較,還批評自己欣賞愛慕的對像?

  她撇撇嘴,低垂頭,嘆口氣,再度無比後悔前一刻的失言與撒謊的行徑。

  忽地,蘇寧亞的視線裡多了一雙黑亮皮鞋,她微訝地抬頭,倏地一驚。「你怎麼……呃,要去洗手間嗎?」此刻面對夏千勝,她內心有抹羞愧與不自在。「男士洗手間在另一邊。」

  夏千勝一雙黑眸冷冷地瞅著她,臉色難看至極,悶聲道:「我答應院長會陪你到晚宴結束一起離場。」

  方才聽到她在其他人面前對他的評判,令他氣惱受傷,悻悻然轉身便打算離開,但邁開幾步後還是壓下衝動,在一旁圓柱後等待,等著她返回會場前跟她開門見山說清楚。

  「呃?」她不懂他的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難看,口氣好像又比平常更冷了幾分,是誰惹到他了嗎?

  「以後我再也不會跟你一起出席任何活動宴席,也請你別找我作陪,以免降低你大小姐的身價品味。」他咬牙切齒的冷諷道,「就算在醫院也請你跟我保持距離,避免交談,以免引起旁人誤解。我夏千勝絕不可能為得到名利地位而去巴結一個女人,我沒那麼卑賤!」

  他天資傲人,外型出色,雖非出身顯赫,但從小到大不論在哪裡都是個發光體,他對自身能力自負自傲,在感情方面亦是如魚得水,即使曾交過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兩人相處時也是他高高在上,不曾被女人小看過。

  如果蘇寧亞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他可以不把她私下的批判當一回事,日後避免跟她有什麼接觸就是了,偏偏在他才識出內心對她萌生情愫時,竟聽到她表裡不一的言詞,令他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忍不住對她氣怒,也惱自己識人不清,差點錯放感情。

  蘇寧亞張大眼,瞅著鐵青俊容、無比惱怒的他,心口緊緊一扯。難道……他聽到她在化妝室跟其他人的對話?

  「那個……你誤會了,我沒有看不起你……」她緊張惶惶,急欲向他解釋道歉。

  夏千勝完全無意聽她多說一句話,轉身邁開大步朝宴會廳而去。

  蘇寧亞匆匆跟上他,跟他一起回到熱鬧的會場,她想跟他單獨談話,卻找不到適當機會。

  好不容易捱到宴會結束,兩人離開飯店,蘇家的司機已經在外等候。

  司機下車為蘇寧亞開啟後座車門,她先入內,以為夏千勝會跟著上車,不料卻聽到他跟司機說他搭計程車,隨即轉身離開。

  「夏醫師!」她忙降下車窗,朝他的背影喊道。

  夏千勝步伐匆匆,頭也不回,直接穿過斑馬線,揚起手,攔住迎面而來的一部計程車,很快便沒入車身,離開她的視線。

  蘇寧亞眉心一攏,心口揪扯,他看起來很生氣,竟連跟她共乘車都不願意。

  此時此刻,她不僅氣惱沒有勇氣承認喜歡他的自己,更後悔為什麼要這樣亂說話。

  蘇寧亞以為過幾天夏千勝會稍微氣消,願意聽她解釋,接受她的道歉。

  不料他完全不肯與她交談,甚至刻意回避她。

  她可以很容易問清他在醫院的行蹤,可就算她一再出現他身旁,他也不若先前那般會注目她,因她淺笑盈盈上前問候而給予回應。

  他即使與她正面相逢也對她視若無睹,不給她任何說話機會,匆匆就往自己診間而入,將她隔離在門板外。

  她送的點心他要護士退回,她附上的卡片他肯定看都沒看一眼。

  她去辦公室找他,他沒能阻止她入內,卻也不願多看她一眼,一雙眼盯著電腦螢幕,雙手飛快敲打研究報告,冷言要她別打擾他工作。

  她在醫院餐廳等他,他看見她就直接調頭走人,寧可不用餐。

  這一日蘇寧亞見他一看到她就要走,連忙追上他。「夏醫師!」她甚至跑到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

  夏千勝微眯起眼,冷冷的道,「蘇小姐有何貴干?」

  「能不能聽我解釋?那晚我說的話不是事實,我其實對你……」

  「是不是事實都無所謂,話既然說出口,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何況你若沒有那樣的想法,就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他繃著俊容強調,她事後解釋的行為毫無意義。

  「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蘇寧亞心慌想辯解,她只是一時虛榮心作祟,她錯了,她很後悔。

  她從小到大沒有一件事需向人認錯道歉的,唯獨這件事,她真的非常自責澳悔,很想盡快取得他的原諒。

  「我不需要被你看得起。以後請你別再打擾我,我不希望再聽到旁人閑言碎語,認為我對你別有所圖。」夏千勝冷言警告。

  她這兩日的糾纏行為令他心煩,聽到旁人的閑話更覺刺耳,現在看見她只會令他生厭。

  他冷淡且生厭的眼神令她心口刺痛,抿抿唇,只能先默然離開。

  盡管因他的話受傷難過,但她有錯在先,還是該向他誠心解釋道歉。

  她心想再等幾日再約他談話或許比較妥當。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8:41 PM

第五章

  接連幾日,夏千勝沒再看見蘇寧亞出現在身邊,這樣也好,省得他一再回避她而心煩,但不知為何,這幾日他莫名覺得心口悶悶的,不舒坦。

  除了每周固定門診時段,排定由他執刀的手術更是接連不斷,加上要做學術病歷研究,下班時間不一,經常一天工作超過十二小時,有時甚至直接睡在醫院,或動手術直到天亮。

  就像今晚,他也是直到九點半才下班,他拎著公事包離開辦公室,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快走到車子時,他驚愕的頓住步伐。

  蘇寧亞就倚靠在他的房車旁,朝走近的他揚揚手,微微一笑。

  夏千勝瞅著她的麗顏,她的笑靨令他的心怔忡了下,他沒想到她會特地在這裡等他。

  可是下一秒,他猛地想到她羞辱的言語,立時變臉,擰著眉,不悅的再次邁開腳步。

  「我不會讓你搭便車。」他掏出車鑰匙,解開防盜鎖,悶聲道。

  「我不是要搭便車,只是想請你吃個飯。」面對他依然氣惱的神情,她心口揪緊,但仍努力端著討好笑意。

  「我吃過了。」夏千勝淡淡的回道。

  「不是今晚,是明晚。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特地把明晚空下來,推掉其他人的飯局。」蘇寧亞強調道。

  明晚是跨年夜,往年這重要時刻,她只會跟男友共度,若剛好沒有男朋友,她也會去參加Party,不會讓自己孤單一人。

  當然,她不是大膽暗示要跟他過夜,她並沒那麼Open.

  她刻意選這時間想請他吃飯賠罪,是為藉此表示他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亦是對外人承認她主動邀約他、她在倒追他的事實。

  不過夏千勝絲毫不領情,直接說沒空。

  他無意接受她的道歉,更不想跟她吃飯,不希望她再影響他的思緒,只希望兩人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蘇寧亞早就問過了,他明晚不需要值班,也沒有安排手術,說沒空只是他的藉口,她不願就這麼放棄。

  「我已經訂好餐廳了,七點在那裡等你,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她告訴他餐廳地點。

  他看她神情堅定,故意道「我明晚有約,跟一位我重視的女性共度。」

  她聞言怔楞了下,就她所知,他目前並沒有女朋友。

  夏千勝知道自己其實只要拒絕到底,無視她的邀約就可以,他卻橫生一念,想讓她斷了繼續糾纏他的行為。

  他不接受她的道歉,既然傷害已造成,多說什麼都沒意義。

  他更不可能再對她有好感,兩人也不會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連當普通朋友都沒必要。

  「以我的條件,隨時都能交女友,找到合適的女伴。」他看出她的疑慮,刻意強調。言下之意也表明他的身分不適合跟她吃飯,甚至共度重要節日。

  「我是真的想賠罪,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蘇寧亞下定決心要在明天晚餐向他告白。

  她會坦承其實對他一見鐘情的暗戀情思,之後也會勇敢在醫院向一干醫護人員表態,是她在追求他,而非他想討好她,他更沒對她院長千金的身分有所圖。

  「如果不想去餐廳,我可以來醫院等你,或讓你決定地點。」她退一步說道,認為他有約只是借口。

  「我會跟她改約在你訂的餐廳,你可以親眼目睹真相。」夏千勝故作冷漠的說完,隨即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他很快發動引擎,駛出停車場,卻忍不住透過後視鏡望著身後那抹佇立不動的身影。

  盡管有段距離,他無法看清她的樣貌,卻能感覺到她正面帶憂傷的目送他車影離去。

  想像她憂傷失落的眼神,他心口無端輕扎了下。

  他擰眉,抹去那一絲異常反應。

  他對傷他自尊的女人,如今只剩負面觀感,不會再有一絲情諸。

  他要斷絕她再接近他的念頭。

  他撥出一通電話,要對方明晚來台北陪他吃飯。

  蘇寧亞不相信夏千勝會隨意找個女伴作戲給她看,晚上仍准時到達餐廳。

  一進餐廳,在服務生帶位下,她很快發現那個發光體,怔怔地朝那方注目。

  夏千勝西裝筆挺、俊美爾雅,一雙深眸溫柔地望著坐在對面那個長相清麗的女性。

  他遞給對方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大掌拍拍那女子的手背,俊唇勾起一抹笑意。

  她望著那畫面,心口悸動,卻也泛起著酸楚。

  她從沒見過他那麼溫柔深情的眼神,她以為他性格冷酷,不會有這種表情,而且以她對他的認知,他不可能找個不熟識的女性假裝溫柔,就只為了讓她知難而退,難道那個女人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服務生見她突然站著不動,輕聲喚道,「小姐?」

  蘇寧亞抿抿唇,本想轉身離開,畢竟她已經沒有胃口了,卻又想看看他們兩人的互動,確定那個女人的身分,心思轉了轉,最後她朝與他們的座位相隔幾桌的雙人座走去。

  夏千勝刻意提早半小時到來,且注意著隨後進來餐廳的客人。

  一看到蘇寧亞出現,而且她的眸光正看向自己這裡,他馬上掏出事先准備好的禮物,刻意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送給對面的女人。

  「二哥,你很反常欸!」夏千愉雙手接過禮物,不免好笑。

  「今晚只能叫我的名字。」夏千勝低聲強調,「送你禮物、請你吃飯,哪裡反常了?」

  他對外人冷淡,與家人相處也很冷靜,唯獨對妹妹非常疼寵保護,妹妹確實是他最重視的一位女性,在他心中的地位比起例任女友還有分量,他在重要節日會送妹妹禮物,每每出國也必定會仔細挑選一些特別的禮物送她。

  「送禮物、請吃飯很正常,但特地要我來當擋箭牌,不像你會有的行為。」夏千愉輕聲笑道。

  方才,她沒漏看二哥眼角余光瞄看的目標,她跟著抬眸望去,瞧見一個打扮高貴時尚的美麗女人,想必是二哥任職醫院的院長千金。

  昨晚二哥突然打電話給她,要人在花蓮老家的她今晚來台北陪他吃飯,還要求她穿漂亮一點。

  二哥告訴她,他被院長千金糾纏得心煩,要她來當假女友,替他擋飯局、擋桃花。

  她當下對二哥的說法頗為訝異。

  她知道二哥一直很受異性青睞,但他對沒興趣的對像皆是不予理會,又怎麼會需要擋箭牌?

  「而且找我來偽裝,很容易就會被識破吧。」天才型的二哥竟會選這種方式意圖欺騙對方?

  「不會,只要讓她看到她以為的真相,她不會刻意去打探你的來歷。」夏千勝淡道,拿起Menu替她點餐。

  「二哥很在意她?」對於不在乎的人,二哥沒必要迂回作戲給對方看。「二哥是不是喜歡她,故意要讓她吃醋?」夏千愉傾身向前,用手遮在嘴邊,饒富興味地問道:「吶,要不要更親密一點,表演親吻?」

  不知怎地,她現在也來了看戲的興致。

  夏千勝伸手輕捏了下妹妹的鼻尖,沒好氣的睞她一眼,悶聲道,「她是令我厭惡的女人。」

  「為什麼?」夏千愉納悶反問,「她做了什麼?」

  「她傷了我的自尊,罪不可赦。」夏千勝俊容微慍。

  只要一想起蘇寧亞那晚跟幾位名媛對他的評斷,他的火氣便會冒上來。

  「她是不是要請你吃飯賠罪?她會特地選今天晚上,一定別具意義。」夏千愉揣想著,院長千金一定對二哥很有好感才是。

  「我不接受,也沒必要。」夏千勝再次強調,「好好吃飯,我不想談她。」

  這時服務生為兩人送上前菜,夏千愉見二哥拿起叉子開始吃,只能止住這話題。

  二哥若是不在意對方,不可能對對方說的話這麼耿耿於懷,甚至氣憤難容。

  他對院長千金原先一定也有好感,卻因為對方傷了他的自尊,令心性高傲的他難以饒恕,連給對方賠罪道歉的機會也不肯,直接要跟對方劃清界線,不再來往。

  即使猜出二哥矛盾的心思,夏千愉卻不好再多勸說什麼,還在氣頭上的她,不會接受他人建言,即使二哥非常疼她,也不喜歡她干涉他的感情事。

  她只好聊別的話題,試圖轉移二哥窒悶且氣惱的心緒。

  兩人輕松閑聊,夏千勝看見端上桌的鹽烤明蝦,拿起一尾剝殼後放到妹妹的盤子裡。

  夏千愉有些意外二哥的服務,雖說二哥不是第一次替她剝蝦殼,但此刻卻感覺很刻意,仿佛是為了讓另一桌的蘇小姐看見似的。

  她笑咪咪地向二哥道謝,拿起美味鮮蝦品嘗。

  這方,蘇寧亞獨自用餐,每道料理都相當精致可口,但她卻食不知味。

  這是她第一次在跨年夜獨自吃飯,心境不僅冷涼,更泛起一陣陣酸楚。

  她忍不住一再注目夏千勝與女子的互動,盡管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卻能看見兩人閑適談笑的輕松神情。

  而過去數日來,他每每看見她便是繃著臉容,沒好臉色。

  她看見夏千勝替對方剝蝦殼的體貼服務,見那女子笑盈盈幸福地品嘗食物,她吃味極了。

  她幾度想離開,卻又堅持留到他們用完餐。

  她看見他們結了帳,接著起身要走,夏千勝還拿起女伴椅背上的外套替她穿上,接著與對方十指相扣,親密地走出餐廳。

  蘇寧亞掙扎了下,匆匆結帳後也跟著起身,追出了餐廳,喚住他,「夏醫師。」

  夏千勝停步,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這位是……」蘇寧亞近距離打量被他牽著的女人,對方與她年紀相仿,清麗五官只上了一點淡妝,一頭黑亮長直發,穿著淡雅,與她截然不同。

  「你說呢?」夏千勝刻意攬住妹妹的肩頭,兩人更親密貼靠,他微低下頭,俊唇輕揚,對妹妹柔聲道:「你很久沒去我那裡了,今晚陪我。」

  夏千愉覺得全身雞皮疙瘩瞬間冒了出來,但她仍努力保持鎮定,配合二哥演戲。「喔,好。」說完,她有些尷尬的朝蘇寧亞笑了笑。

  蘇寧亞清楚夏千勝今晚種種行徑都是故意表現給她看的,但能讓他這般親昵對待的對像,兩人一定原就關系匪淺。

  他都如此明顯拒絕她了,她怎麼還能厚顏對他示好告白?

  她只能要自己對他死心放棄。

  原本堅持要誠心道歉的事,也因他的冷淡回避而無意再放低身段去找他解釋,也沒那心情。

  之後,蘇寧亞去醫院的次數少了許多,即使去了也不再刻意打探他行蹤,更不會主動去見他。

  直到三個月後,她才驚訝得知他離職的事。

  她生氣地找父親質問,怎麼會放走他這樣的人才?

  父親無奈表示,他辭意堅定,挽留不了。

  原本他向父親告知計劃去德國進修兩個月,是以在已排定預約的門診及手術都結束後,暫時中斷之後的預約門診。

  不料他在結束負責的所有病患後,竟是遞出辭呈,堅持離去。

  她以為他是被其他大醫院挖角,可他離職後確實前往德國兩個月,回國後卻選擇待在家鄉花蓮的一間小型地區醫院任職,她實在難以理解他的作為。

  她與他就這樣分開兩地,令她心裡很難受。

  其實在他離職前,她已從旁人口中不經意得知他並沒有女友,在跨年夜那晚與他關系親密吃飯的女性,應是他非常疼愛的妹妹。

  她知道他有妹妹,但那時完全沒做此聯想,因兩人相處的模樣壓根不似兄妹,加上他刻意與對方表現曖昧,儼然是要她誤會他已有對像,不要再對他糾纏不休似的。

  是以在之後雖得知真相,她仍感到難過,不願再厚著臉皮去接近他,求他給她解釋原諒的機會。

  然而,他的身影一直在她心裡縈繞不去。

  即使過了大半年,她不僅沒能對他稍微淡忘,思念反倒有增無減。

  這段時間,她曾試著跟幾位追求者約會,始終無法對其他人有一點悸動好感。

  掙扎許久,她選擇再度放下自尊來找他,拿出勇氣向他為過去的事好好道歉,尋求兩人破冰的機會。

  因為她還是一直喜歡著他。

  翌日,蘇寧亞早上六點半就起床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早起過,而且失眠一整晚,硬床又讓她腰酸背痛的,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顯疲累,她頂著一雙黑眼圈,慢慢的下了床,走進狹窄的浴室盥洗。

  她離開工人房,不想從後門直接進主屋,感覺不太禮貌,於是她繞到主屋正門,按下電鈴。

  前來應門的是夏母,一看是她,便笑咪咪和善的道:「蘇小姐,你起來了,進來一起吃早餐。」

  「夏媽媽早。」蘇寧亞有些不自在地朝夏母頷首問候。

  她身上穿著別人的衣物,因為沒帶化妝品只能素顏示人,令她感覺儀容不整,有些窘迫。

  進屋後,她在夏母帶領下來到飯廳,餐桌前空無一人,桌上已經擺了幾道小菜。

  「不好意思,平常我們吃得簡單,只有一些小菜和白粥。」夏母見她進飯廳時神情微訝,以為是對早餐有意見。

  「不是的。」蘇寧亞忙澄清,「我以為夏醫師會一起吃早餐。」她雖習慣西式早餐,但並不排斥清粥小菜。

  「千勝一大早就被叫去急診室支援了,比我跟他爸還早起來。」夏母說道。

  她跟丈夫在牧場工作,往往凌晨五點就起來准備一天的工作。稍早丈夫吃完早餐已經先去牛舍做事,她則在屋裡處理一些訂單,待會兒也要去牛舍幫忙,而二兒子在凌晨四點半就匆匆出門了。

  她是起床後看到二兒子留在餐桌上的字條,表示不用准備他的早餐才知道的。

  「夏醫師要去急診室支援?」蘇寧亞頗訝異。

  擁有主治醫師資歷的他,怎麼會需要到急診室輪值,且還被臨時傳喚?那未免眨低他的專業身價。

  「是啊,千勝現在待的醫院不比先前在台北,主治醫師也要跟住院醫師一起輪值急診室大夜班跟假日班。」夏母有些無奈的笑道:「千勝曾抱怨過在這裡大材小用,卻又不願意再回台北,他說這裡的環境跟人都簡單點,煩心事也少一點。」

  蘇寧亞聞言,心生一抹愧意,再次肯定他會離職一定是她的緣故,這也更加深了她要勸他回到父親醫院任職的決心,所以任務還沒完成,她絕對不能就這樣離開!

  征詢過夏母的同意後,她決定繼續住下來。

  吃完早餐,與夏母閑聊片刻,因電話進來,夏母於是跟客戶交談,她不便多打擾,只得返回後面的工人房。

  因一夜沒睡,讓重視睡眠的她不禁再度感到困倦,想躺上床補眠,但這硬邦邦的床板加上有些髒污的棉被,讓她實在無法在這裡好好睡一覺。

  她微眯眼眸,思忖了下,既然決定暫住在這裡一段時間,還是得自己想法子解決生活上的問題,於是她掏出手機,滑進購物網,很快的買了一堆東西。

  夏千勝以為蘇寧亞隔天就會離開,不料當他下午三點半從醫院回家時,她人還在,不僅如此,她竟買了一堆寢具布置簡陋的工人房,令他傻眼。

  「小姐,這裡是我家工人房,不是你家倉庫。」他雙手盤胸,站在工人房門口,蹙眉看著寢具店幾名工人聽著她的指揮忙著搬新床架、床墊及化妝桌。

  「我問過夏媽媽,她說沒關系。」蘇寧亞抬眼看向他繃著的俊容,笑咪咪的回道。

  因他拒絕讓她入住主屋客房,而她在向夏母要求繼續借住工人房的同時,也坦承硬床板她睡不習慣,希望能允許讓她添購自己想睡的新床。

  待她離開後,添購的寢具要留下或丟棄都無所謂,若她去住飯店也差不多要花這些費用,且住市區飯店來往夏家牧場很不方便。

  夏千勝一聽,轉而看向站在身邊的母親,不滿的道:「媽,你到底在想什麼?」

  「蘇小姐說先前跟你有點誤會,你一直不肯給她解釋道歉的機會,她這次來是下定決心要勸你重新回亞安醫院,又認為不是三言兩語能勸動你,所以打算在這裡住幾日,找機會慢慢跟你溝通。」夏母不清楚兩人過去的恩怨,但看蘇寧亞不是不明事理、任性刁蠻的千金小姐,既然對方有道歉誠意,二兒子也不該一味硬脾氣拒絕交談。

  夏母內心也認為二兒子不適合在這裡的小醫院久待,而蘇寧亞都願意委屈住工人房了,她便同意讓她這期間自由使用那個房間,反正現在是牧場淡季,牧場的工人不需要留宿,空著也是空著。

  「我跟她沒什麼好談的。」夏千勝冷冷的道:「我不可能再回亞安醫院任職。」

  事隔大半年,沒料她一出現,依然輕易影響了他的心緒。

  昨晚,他竟有些難以入眠,直到凌晨接到急診室來電,匆匆奔赴醫院支援。

  在治療病患時,他腦中不由得浮現她的面容,教他莫名感到煩躁。

  回家看見她還在,他更覺心煩,希望她離開他的視線,離開他的生活範圍。

  他分不清現在對她的感覺是什麼,卻因平靜心湖因她輕易又起波瀾而對她仍覺生厭。

  「反正我決定在這裡待幾天,你不歡迎也得歡迎。」蘇寧亞此刻不在意他的冷淡驅趕,相比之下,見不到他的日子更難熬。

  她要再一次糾纏他,且會比過去更大膽勇敢表達對他的情感,不再畏縮膽怯,要放下自尊傲氣努力追求他。

  夏千勝直視她一雙篤定的麗眸,悶聲道,「你要住在這裡,可以,但不能白吃白住,我不屑你付什麼住宿費,你必須到牧場工作。」

  他對她提出苛刻條件,一如過去他也曾這樣對待妹妹心儀的對像。

  蘇寧亞怔楞了下,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夏母試著為蘇寧亞說話,但見二兒子態度強硬,最後越講越小聲,遲疑的目光看向蘇寧亞,交由她自己做決定。

  蘇寧亞深吸一口氣,回道:「好!」

  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輕易離開。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8:47 PM

第六章

  蘇寧亞畫著濃妝,花了不少時間吹整一頭長卷發,身穿蘋果綠長袖雪紡紗上衣,搭配及膝裙,腳下踩著新買的包頭高跟鞋。

  她在早上八點半優雅地現身夏家飯廳,准備吃早餐。

  夏千勝今天休假,而且早就吃完早餐的他刻意坐在餐桌前重復翻著報紙,邊等著她出現要差遣她做事,見她姍姍來遲且精心打扮,他沒心思欣賞,反倒調侃道:「你是打算在這裡渡假還是到牧場工作?」

  「等我吃完早餐就去幫忙。」蘇寧亞輕松一笑,對工作內容並沒半點概念,而且看見他在餐桌前等她,她難掩開心。

  「你借宿這裡,最晚七點要來吃早餐,時間一過,餐桌會清空。」他冷言提醒。他原本想更嚴厲一點,把早餐時間提早到六點。

  「呃?這麼早?」她愣了下。

  其實她今天已經比平常早起很多了,過去她只有為了掛他門診,不得已特別早起兩、三次,而且她是因為自己吹頭發、上發卷,再加上化妝,才會花了不少時間。

  「我爸媽通常六點前就吃完早餐開始工作,千愉在時也是這種作息。你想待在這裡,別抱持來渡假的心態。」他語帶警告,若她做不到他的要求,隨時可以離開。

  「好啦,我盡量就是了。」蘇寧亞向來不輕易妥協,唯獨面對他,不敢多有異議。

  「吃完早餐就去牛舍工作。」夏千勝交代完起身便要離開。

  「你吃飽了?」她以為他會陪她一起吃早餐,她還不曾跟他單獨用餐過。

  昨晚她也在這裡吃飯,算起來是她第一次跟他同桌共進晩餐,不過餐桌前還有夏父夏母,而用餐間他幾乎不說話,倒是夏父夏母態度和善,跟她閑談不少,而且他一吃完晚餐就離開了,之後便上樓,兩人還是沒機會說上話。

  此刻,他表示早已吃飽了,沒有第二句話便轉身離開,留下她一個人有些無奈地吃著早餐。

  「哇啊——」蘇寧亞又驚叫一聲。

  此刻,她身上套著防水工作服,腳下換上從沒穿過的雨鞋,一手拿水管,一手拿長柄刷,正在清洗牛舍地板。

  灑出去的水又彈了回來,她怕沾到污水,緊張地e躲,背不慎撞上欄杆,她長發還被身後的母牛舔了一下。

  她又驚叫一聲,轉頭看著母牛,不知該用水驅趕它還是要用水把自己全身清洗一番。

  「蘇小姐,要你來洗牛舍太委屈了,這裡味道很不好聞吧。」跟著她做清洗的工人阿福叔有些同情的道。

  前一刻看夏千勝帶著打扮高雅的蘇小姐過來,說要讓她幫忙做事,令他無比訝異,實在不好差遣院長千金,卻也不便拒絕他的交代,這會兒看她花容失色,臉上妝容因被水噴到而花掉,原本漂亮有型的長卷發也凌亂糾結,更是過意不去了。

  「那個……還是我來就好,你先休息吧。」阿福叔委婉說道。

  他感覺得出來夏千勝是有意要為難她,真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要這樣欺負一個漂亮的小姐。

  「沒、沒關系,我可以的。」蘇寧亞扯唇輕笑,逞強道:「牛糞其實沒那麼臭,尤其跟雞糞相比。」

  「你幾時聞過雞糞了?」身後忽地傳來一道低冷嗓音疑問。

  蘇寧亞猛地一轉頭,就見夏千勝大步走了進來,隨即她想到自己此刻模樣狼狽,不免有些窘迫,正想伸手爬梳一頭亂發,卻突然意識到手上戴著寬大塑膠手套,只能訕訕的又把手放下。

  「那個……我是聽說的。」她尷尬笑道。

  打死她也不會向他坦承,她曾搭過鐵牛車,曾跟幾袋雞糞肥短暫共處的丟臉糗事,不過多虧了她被臭氣薰天的雞糞荼毒過,才能忍受牛舍裡的牛糞氣味,沒轉頭就逃開。

  「你不用委屈自己在這裡替牛服務。」夏千勝雙手盤胸,一雙長眸打量著她。

  這與她前日來到他家的狼狽情景有異曲同工之妙,跟她的身分個性很不搭軋。

  他以為,她在這裡待不到三分鐘就會逃跑,所以他刻意站在牛舍外,透過通風口的窗子觀望初次做工的她。

  他看見她行動別扭,幾度因突發小意外就倉皇地哇哇尖叫,他的唇角不由得跟著輕揚,沒想到她竟能堅持十幾分鐘,就連阿福叔要她先去休息,她還堅持繼續清掃。

  「這些……都是你妹妹平時在做的事嗎?」蘇寧亞確認問道。

  前一刻她聽其他工人提過夏千愉所做的許多繁瑣工作。

  她只曾見過夏千愉一次,且那時誤會是他親密的女伴,如今回想,像她那樣的女性不僅是獸醫師,且在自家牧場勤奮工作,令她說訝異且敬佩。

  又因得知夏千勝對妹妹非常疼寵,是以她接受他提出的條件,除為順從他外,也想自我挑戰,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夏千愉做的事,希望他不再討厭她,能對她有正面觀感。

  「這還算輕松的了,但對你來說,太困難。」他認為她沒必要堅持忍受這樣的環境。

  「既然你妹妹能做,我也可以,我只是還不熟悉而已,多做幾次就上手了。」

  蘇寧亞略抬高下巴,篤定宣告。

  「你想跟千愉比?」夏千勝微揚濃眉,略感訝異好笑。「你可是名門千金,千愉不過是在自家牧場工作的獸醫。」

  聽出他話中帶著的酸意,她並不感到生氣,反倒想到她曾經重傷他的自尊,面露愧意,再次澄清道:「我沒有看輕你們家,也不認為牧場工作卑微,更不可能看不起你,你是醫界難能可貴的天才,我爸真的很看重你,希望你在合適的位置,發揮最大能力。」

  與他重逢至今,她總算能好好跟他說幾句話,「夏千勝,對不起,我那是不該跟她們虛偽附和,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說完就後悔了,更沒想到會被你聽到……」

  夏千勝微魅著眼瞅著她,悶聲道:「我說過,不需要你口頭道歉,沒有意義。」

  對於她這麼堅持要向他道歉,他確實感到意外,但仍無意接受。

  「就算你不接受,我還是要說,直到你相信我為止。」

  「是嗎?那你就證明給我看,你是不是真能不在意身分,在這裡工作一個禮拜。」他有意挑釁。

  「只要我能在這裡工作一個禮拜,你就願意回醫院任職嗎?」蘇寧亞忽地眼神一亮,表情充滿希望。

  「不,我不打算回台北,更不會回亞安醫院。」夏千勝冷冷的打散她的希冀,接著又道:「在這裡工作一個禮拜,只能證明你道歉的誠意。」

  「我一定會做到的!」她神情堅定的回道。

  只要能為她過去的失言做彌補,她願意接受他的挑戰,也唯有等他真正氣消,她才能說服他重返父親的醫院。

  「你大可不必白費力氣,早點回台北當你的大小姐。」夏千勝無視她的決心冷諷道,說完便轉身離開。

  他還是希望她盡快離開他的視線,免得干擾他的心情。

  蘇寧亞對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她才不會輕易就被他激走。

  她相信只要她努力學習改變,一定能動搖他強硬的態度。

  她再度拿起水管及長柄刷,繼續清理牛舍。

  蘇寧亞強迫自己每天早起,仍會花時間仔細化妝打扮,將長卷發吹得有型,只不過往往在工作一、兩個小時後,她的妝便會因汗水而花掉,長發再度凌亂糾結。

  「千愉不會化妝工作,不會在牧場穿裙裝、高跟鞋,我家母牛更不懂欣賞你的打扮。」夏千勝來到牛舍,看到正推著推車喂乳牛飼料的她,忍不住調侃道。

  他沒想她這位大小姐當真說不走就不走,而且他還從工人口中得知她問了許多妹妹的事,對於她想學習妹妹的用意感到好奇。

  「我習慣畫了妝才離開房間,不習慣穿褲裝,除了冬天。」蘇寧亞強調。

  她是想學習夏千愉,卻不包括對方的穿衣打扮,即使做粗工,她仍堅持要打扮過,面對外人時必須光鮮亮麗才行。

  「吶,你能不能幫我綁一下頭發?我本來有綁,不小心松了。」她向他順口要求道。

  「替你綁頭發?」夏千勝起先有些錯愕,隨即好笑的道:「你認為我會做這種事嗎?我是來監工,不是來替你服務的。」

  昨晚值大夜班,他直到早上才回家,盥洗沐浴後打算睡覺補眠,卻又想看看她今天是否認真工作,才會來牛舍。

  「很簡單的,用這條塑膠紅繩幫我把頭發綁成一束,打個活結就行。昨天阿福叔替我綁過。」蘇寧亞懶得脫掉塑膠手套。

  她一頭長卷發工作時很容易會糾結散亂,今天准備工作時,用發帶簡單束起,但發帶方才松落掉在牛的飲水槽濕了,於是要他就地取材,拿掛在推車把手的塑膠紅繩來用。

  「我不會。」夏千勝直接拒絕,但心裡暗暗想著,若她多拜托他一聲,也許他會答應幫這個小忙。

  蘇寧亞看他一眼,便轉頭喚道:「阿福叔,可以幫我綁一下頭發嗎?」

  「可以啊!」阿福叔匆匆走來,順手拿起一條塑膠紅繩,走到她身後,一手捉起她的一頭長卷發。

  怎料夏千勝忽地跨步上前,從阿福叔手中撈過她的長發,另一手拿過塑膠紅繩。「我來。」

  不知怎地,看見別的男人摸她的發,即使是年過五十的長輩,他仍莫名心生介意。

  阿福叔也有些楞住了,但隨即笑了笑,退到一旁去。

  蘇寧亞有些納悶他怎麼忽然改變決定,可是當他站在她身後,大掌捧著她的發絲,她心緒一陣慌亂,感覺有些曖昧。

  她的長發雖然燙染過,但是保養得相當好,細柔發絲滑過大掌間,夏千勝覺得心口仿佛也滑過一抹細膩柔情,教他怔忡了下。

  他小心翼翼的收攏她的發,以塑膠紅繩在她後頸處纏上兩圈束好,打上蝴蝶結。

  牛舍充斥許多異味,可微低頭替她綁發的他,卻只嗅到她發絲飄逸的優雅花香。

  「好了嗎?」蘇寧亞的身子莫名緊繃,感覺他捉著她的頭發好半晌,她只得出聲詢問。

  「好了。」夏千勝拾回飄忽的心緒,故作平靜的道,同時緩緩的收回手。「你竟然會隨便用條塑膠繩綁頭發,不嫌繩子髒嗎?」

  「這條塑膠繩又沒沾到牛糞,況且我每天都會洗頭,沒差。」她說得豁達。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嫌棄,但如今置身在這裡,一切標准要求都得放寬了。

  他並沒嚴苛到要求她在這裡從早到晚工作一整天,不過也得工作大半天,每每結束工作,她會先徹底沐浴一番,換套干淨衣物,才進主屋用餐。

  一旁的阿福叔看著夏千勝替她綁頭發,他的眼神深情款款,兩人間氣氛有點不尋常,就像男女朋友似的,不禁脫口問道:「蘇小姐該不會曾是千勝的女朋友吧?」

  「當然不是。」夏千勝俊容一凜,一口否認。

  蘇寧亞卻因旁人誤解,心跳加快,臉龐微熱。

  午後兩點半,日頭赤炎炎。

  蘇寧亞戴著帽沿寬大的白色遮陽帽、大墨鏡,穿低跟涼鞋小心翼翼踩上田埂。

  前三天,她是在夏家牧場牛舍幫忙,清理牛舍對她而言雖是前所未有的勞動苦力,至少待在有屋頂的建築物內不用曬太陽。

  今天,夏千勝卻要求她到隔壁農田幫忙采收工作。

  起因是上午與夏家很有交情的阿水嬸來牧場,詢問夏千愉是否有空能幫忙采收芋頭,這才得知她出國不在,阿水嬸本要離開,夏千勝突然心生一念,表示有人回去。

  「啊!」蘇寧亞腳步踉蹌,鞋跟陷入濕泥土,身子一晃,險些絆倒。

  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夏千勝似怕被她波及,連忙閃身。

  以為下一瞬,她會從田埂摔進田裡,她驚慌半晌,慶幸穩住身子,不由得拍拍胸口,有驚無險後,她拿下大墨鏡,轉過頭沒好氣的橫他一眼。「你干麼故意閃開?應該扶我一把啊!」

  「我早就提醒過你要穿平底鞋,而且你還穿裙子下田,我倒想看看名媛「雷田」的畫面。」夏千勝輕揚嘴角揶揄道。

  剛開始他對找上門且賴著住下的她愛理不理、沉默寡言,幾日後,他漸漸會回應她的話,也不時借機調侃幾句。

  「我已經改穿鞋跟比較低的粗了,除了室內拖鞋,我不習慣穿平底鞋。」

  她撇撇嘴道。

  面對他的毒舌調侃,她並未放在心上,比起剛來時他的相應不理,視她如空氣,現在兩人相處算有進步了。

  他每每揶揄她時,淡勾一邊唇角,那莞爾笑意帶著一抹邪魅,不同平時冷冰冰的模樣,教她心口不由悸動。

  她還是深深迷戀著他,甚至比過去更喜歡他。

  即使他待她不和善,他對她依然具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她無法用理智去解釋分析對他執著的情感。

  阿水嬸乍見她一身優雅打扮來到田裡,一時不知能不能請她幫忙做農事。

  夏千勝一臉閑適的強調她對采收芋頭很有興趣,要阿水嬸好好教她。

  阿水嬸於是給她一副工作用手套,提醒道:「采芋頭一定要戴手套,否則被芋頭咬到會要人命。」

  「芋頭會咬人?還會要人命?!」蘇寧亞眨眨杏眼,不由得轉頭看向身旁一株株芋頭,面露驚恐。難道它們有劇毒,或藏有可怕的致命寄生蟲?

  「芋頭外皮含有草酸鈣,手直接接觸會奇癢無比。」夏千勝解釋道,心裡卻忍不住偷笑,她竟然蠢得誤以為芋頭會咬死人。

  「喔。」蘇寧亞這才明白地點點頭,將厚手套戴上,當她看向他時,不禁狐疑的問道:「你不戴手套嗎?」

  「我沒有要采芋頭。」夏千勝雙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閑涼模樣。

  他是因為她不知道來這裡的路,才開車載她過來,並不打算一起幫忙。

  「為什麼?」她原本還有點期待跟他一起從事她沒做過的事。

  剛聽到這差事,她是有點抗拒,但撇除置身大太陽底下怕曬黑的顧忌,采收芋頭感覺比清掃牛舍新鮮好玩。

  「千勝是很厲害的神經外科醫師,他的手要拿手術刀,怎麼敢要他來幫忙采芋頭。」阿水嬸笑說。

  她雖跟夏家很熟,對夏千勝算是較陌生少有交集。

  他個性不若他大哥或妹妹那般親切和善、樂於助人,他平時冷淡寡言,鮮少會主動與外人交談。

  先前當他主動告知有合適的人能代夏千愉來幫忙采收芋頭,還說稍後會帶蘇小姐一起過去她田裡時,她有些意外,這還是夏千勝第一次到她的芋頭田來。

  「我的手比你的有價值,更貴重。」夏千勝微微一笑。

  她第一天去牛舍清掃,工作完脫下塑膠手套,發現彩繪指甲上貼著的幾顆鑽掉了,一臉懊惱,喃喃抱怨。

  那時他在一旁暗暗觀察,以為她會無法忍受,匆匆打道回府。不料當她面對他時,又假裝沒什麼事,笑笑地強調可以勝任牧場工作。

  「我的手不適合做農事。」夏千勝一雙修長手指交迭著,再次強調。

  即使在自家牧場忙碌季節,他也鮮少參與出力,並非他不願做粗活,而是他曾在牧場幫妹妹時手掌不慎受傷,雖僅是皮肉小傷,但因為他要進手術室、拿手術刀,一點小傷口都可能感染,因此好幾日不能動手術。

  那之後,家人不再讓他做牧場工作。雖說妹妹跟大哥都是獸醫,也常要為動物動手術,但身為神經外科醫師的他,需要更謹慎避免雙手受傷。

  原本載她過來田裡他便打算離開,卻突然想看看她采收芋頭的初體驗,這才跟著她一起走進這片芋頭田。

  即使他擺明是來監工,她也只咕噥兩句沒再多說什麼,還是誠心向阿水嬸學習采芋頭的方法。

  接著,她如法炮制,開始彎身采芋頭。

  前一刻看阿水嬸示範輕輕松松,可當她把刀子插入土裡,要沿著芋頭周圍松土,竟覺刀子卡在土裡,難以動彈。

  她有些費力地將刀子拔出,再往土裡戳;另一手捉著芋梗,使力要將埋在土裡的芋頭拔出。

  她卯起來對付一株芋頭,神情認真專注,小嘴因出力而緊抿著,教在一旁觀看的夏千勝不免感到有趣。

  「不用那麼用力啦!先把土松開。」阿水嬸提醒道,想上前再教學一次。

  「快……快拔出來了!」蘇寧亞要阿水嬸別插手,她就要自行挑戰成功了。

  沒多久,她終於將芋頭完全拔起,不禁高興歡呼。對於初次親手采收農作物,有股感動成就。

  「再來……用刀背把根須和泥土刮掉,再把芋梗跟芋頭切開就完成了。」她微微喘著氣喃喃道。

  她一手拿刀,一手捉著芋梗尾部,便要進行下一個步驟。

  忽地,她瞠眸一悚,驚見芋梗上有一條蠕動的肥胖綠蟲,她立刻驚聲尖叫,「哇啊——」將手裡的芋頭用力拋開,倉皇間整個人往後跌坐在泥地上,頭上的遮陽帽也掉落在地。

  夏千勝先是被她突來的驚叫嚇一跳,接著見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手指著被丟到遠處的芋頭驚喊「有蟲!好大一條」,他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蟲不會咬人啦!」阿水嬸也呵呵笑,沒料到一條菜蟲會把她嚇成這樣。

  「突然看到,很可怕……」蘇寧亞心有余悸,顫聲說道,隨即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很窘,又見心儀的男人只顧著取笑她,她抿抿唇朝他伸手,想討安慰。「拉我起來。」

  「自己起來。」夏千勝斂去笑意,故作冷淡。「你滿足我的想像力,真的雷田了。」

  先前不在意被他調侃,可此刻她卻覺得有絲難過委屈。

  她縮回手,用手指揩去眼角因驚嚇而飆出的淚花,一手撐著地要站起身。

  阿水嬸見狀,彎身向她欲拉她一把,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卻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起來。

  蘇寧亞抬頭一看,怔楞了下。他不是拒絕要拉她一把嗎?怎麼現在又……

  夏千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見她表情滑過一抹受傷,眼角還滲出淚花,他心口一動,沒多思索已彎身拉住她手腕。

  她站起身,拍拍衣裙,見他又拾起她掉落的遮陽帽交給她,怔怔地抬眼望著他。

  「怎麼,還敢再采芋頭嗎?」他笑問。

  她眼睫上沾著水氣,一雙美眸怔望著他,神情楚楚可憐,教他心房又是一動。

  蘇寧亞眨眨眼,接過他遞上的遮陽帽往頭上一戴,逞強道:「當然敢!要是再看到蟲,就把蟲拍到你身上!」

  聞言,夏千勝不禁哈哈大笑。「我會怕蟲嗎?」

  她看著他不帶著任何嘲笑意味的爽朗笑臉,心跳怦然加速,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好像拉近了一點。

  之後夏千勝雖然沒幫忙采芋頭,卻一直跟在蘇寧亞身邊看著,陪她待在芋頭田將近三個小時。

  直到傍晚,阿水嬸向蘇寧亞道謝,並給他們一箱現采芋頭帶回去。

  晚餐時刻,夏母准備了一桌菜,卻遲遲不見蘇寧亞出現,於是要二兒子去喚她。

  「她想吃飯自己會過來。」夏千勝拒絕,拿起碗筷打算先吃飯。

  下午陪她待在芋頭田,他竟幾度覺得笨手笨腳努力采芋頭的她可愛?他因內心對她重新萌生好感而有些排斥。

  「你去看看,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小姐,你硬要她做事,還去芋頭田幫忙,說不定回來中暑了,身體不舒服才沒來吃飯。」已坐在餐桌前的夏父不放心的道。

  女兒出國不在,大兒子偶爾才回家吃晚餐,餐桌前只剩兩老跟平常不太愛說話的二兒子,二兒子有時也因為要值晚班不在家,晚餐氣氛安靜很多,可是自從蘇寧亞來暫住之後又熱鬧了起來。

  盡管二兒子與她曾有嫌隙而對她不友善,但她並非不好相處的大小姐,對長輩也頗親切,他們還滿喜歡她的。

  夏千勝雖不樂意,但一聽她可能身體不適,只得起身離開飯廳,走出後門,到工人房看看她的情況。

  他敲了兩下門板,等了半晌沒回應,又連敲了兩下,還是沒有回應,他不禁有些緊張了,難道她真的身體不舒服?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更加憂心,又匆匆敲幾下門板,邊喊道:「蘇寧亞!你在裡面嗎?」他扭動門把試圖要開門。

  這時,門板被拉開,他和她四目相對。

  「發生什麼事了?」蘇寧亞先問道。

  他第一次來敲門,還敲得那麼急,她想慢點才開門都不成。

  「你……」夏千勝盯著臉上敷著黑面膜的她,難掩錯愕。「怎麼這時間在敷面膜?」

  「回來一卸妝,發現臉曬紅了,虧我擦了好幾層防曬乳,用的粉也有防曬效果,還戴了大遮陽帽,竟然也抵抗不了紫外線的議。要不趕緊補救,會更糟糕。」她面膜下露出的一張小嘴,輕輕蠕動著說得焦慮。

  她工作回來後打算卸妝沐浴完換一套衣服,再畫妥妝容,前往主屋吃晚餐。沒料卸妝沐浴後發現臉有曬紅跡像,她急著要護膚美白,先是敷了泥狀面膜,這會兒又換不同效用的面膜繼續保養,等一下還要加強擦數款美白保養品。

  「面膜拿下來,我媽叫你去吃晚餐。」他悶聲道。

  「呃?還要敷八分鐘欸!等我敷完面膜,洗完臉,再擦保養品,畫好妝就去飯廳。」讓夏母夏父等待她頗不好意思,卻又無法素顏見人,認為有失禮儀。

  夏千勝微眯起眼,不耐的道:「五分鐘內你沒出現在餐桌前,今天晚餐就自行解決。」警告完,他轉身步離。

  他不是沒耐性等女人打扮,是此刻根本沒必要,何況她也不是他的約會對像。

  前一刻,他竟擔心她可能身體不適而焦慮,沒料到她只是悠哉在敷面膜,後續還要慢慢做保養和化妝,甚至遺忘晚餐時間,令他莫名有些氣惱。

  蘇寧亞見他不悅地離開,微蹙眉,困惑低語,「他在不高興什麼?」

  比起吃晚餐,她更在意美白保養,但一見他似乎不開心,又想起夏家父母在等她,便不敢多耽擱,拿下面膜,匆匆轉往浴室洗臉,只擦了點化妝水就素顏奔往主屋飯廳。

  「不用等她,我們先吃。也不用留她的分。」夏千勝返回飯廳,在餐桌前落坐,直接說道。

  面對她,他就是很容易計較、小心眼。

  沒料他才夾一口菜送進嘴裡,她已匆匆出現,教他頗意外,原以為她至少要耗上半小時、一小時才可能現身。

  「夏媽媽、夏伯伯,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我沒化妝就被逼出來,太失禮了。」匆匆趕來的蘇寧亞這會兒有些別扭不自在,總覺得儀容不整。

  「不會啦!你天生麗質根本不需要畫什麼妝,何況跟我們吃飯,當在自己家裡輕松就好。」夏母笑說。

  除了她剛來的隔天早上是素顏來吃早餐,之後她便網購許多生活用品,而晚餐時也都會換一套衣物並重新上妝,感覺像在外面餐廳用餐般慎重打扮。

  「你不化妝看起來更年輕漂亮。」夏父也笑笑地誇贊道。

  女兒也是天生麗質,平常幾乎也沒化妝。

  蘇寧亞聽著夏父、夏母的稱贊,有些羞怯高興,也因此放下別扭。

  夏千勝雖也覺得她素顏樣貌清麗漂亮,但聽父母一徑稱贊她,內心不免腹誹。

  父母顯然對她有很好的印像,才短短幾天就跟她變得熱絡起來。

  「我就算待在家沒出門也會化妝,直到就寢時間回自己房間才卸妝。」蘇寧亞笑笑地澄清。

  因家裡有數名佣人出入,有時也會有父親的客人到訪,即使過去跟小姑姑住加拿大,她已習慣每天化妝,對她而言是基本禮儀。

  「每天化妝皮膚還這麼好。」夏母又贊道,先前以為她皮膚水嫩是因妝容緣故。

  「也是要靠保養品啦!」蘇寧亞笑說,接著跟夏母討論起保養品,推薦適合她年紀使用的產品,還說要訂一組讓她試用。

  夏父對女人保養品話題插不上話,妻子過去也沒在意什麼特別保養,但跟蘇寧亞談起這話題,倒是一臉興味盎然。

  當提到吃的保健品能美膚時,蘇寧亞轉而也推薦給夏父。

  「夏伯伯,那個男性也能吃喔,對身體保健很好,我待會兒拿一罐給您跟夏媽媽一起吃看看。」她笑咪咪的說。

  因來這裡時什麼都沒帶,她透過網購不僅添了新寢具、慣用的日用品、化妝品、保養品,連常吃的營養保健食品也一並購買,且不只買一瓶。

  「夏醫師要不要?這是美國進口的,我爸也會吃喔。」她轉而問另一邊安靜吃飯的夏千勝。

  「你刻意討好我爸媽有什麼意圖?」夏千勝睨她一眼,訝異她一副做直銷似的,這麼熱絡的介紹。

  「哪有什麼意圖,只是想分享好東西而已。」蘇寧亞辯道。

  她心裡最想討好的對像是他,偏偏很難跟常擺冷臉的他搭上幾句話。

  夏千勝有些納悶,她先前說是為了說服他重返亞安醫院才執意留在這裡暫住,但這幾日她沒再向他提過這個話題,倒是在飯桌上總跟父母閑聊不相干的事。

  「夏媽媽的手藝真好,這芋頭蝦球好好吃喔!」邊吃飯邊閑聊之際,蘇寧亞品嘗每一道菜肴,一一贊道。

  今晚餐桌上幾乎都是芋頭料理,有芋頭燒小排、芋丁蒸肉丸子、芋香煎餅和芋頭蝦球等,是用傍晚他們帶回的現采芋頭做的,其中應有不少她親手摘采的芋頭,吃起來更有一番特別滋味。

  「因為千勝喜歡吃芋頭,我今晚就都做芋頭料理,還怕不合你的胃口。」夏母笑說,替她夾了塊小排骨到碗裡。

  因二兒子嘴刁,她特別花時間研究料理,廚藝也因此越來越精進,但二兒子對她的廚藝只覺尚可,還不曾稱贊過。

  原以為對家裡有專業主廚,且常吃山珍海味的蘇寧亞而言,自己的廚藝也許只是差強人意,沒料蘇寧亞每一餐都會大方贊美,聽得夏母非常開心。

  「才不會呢!夏媽媽真的好會做菜,比專業廚師還厲害。」蘇寧亞大力稱贊。

  「你不用這麼狗腿。」夏千勝不以為然的道。

  母親的廚藝雖能合他脾胃,但真要跟專業廚師相比還差一截,而蘇寧亞在吃的方面應該也很講究,一再聽她對母親的料理歌功頌德,他不免認為有些虛偽。

  「才不是狗腿,我是說實話。」蘇寧亞看著夏千勝強調道:「夏媽媽的料理也許不像專業主廚做的那麼精致,但家常菜的味道是外面高級餐廳做不出來的。我聽說媽媽的料理才最耐吃,最讓人回味。」

  因母親早逝,她並沒有吃過母親做的料理,但第一次吃到夏母做的飯菜,便有種親切和溫馨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夏母待她很親切和善的緣故。

  夏千勝聽了,內心不免有些動容。從她的神情看出她羨慕擁有母愛關懷,羨慕能與父母家人一起吃飯的情景。

  他從未問過她的家庭狀況,只知道蘇伯毅年過四十才生下她,而她童年時母親就病逝,她多由保母和佣人照顧,盡管蘇伯毅很溺愛唯一的掌上明珠,但由於事業忙碌,能陪伴她的時間不多,而她高中便到加拿大念書,是跟移民加拿大的小姑姑同住,這樣看來,她的成長過程似乎挺孤單的。

  想到這兒,他不再覺得她是刻意說好話討好母親,她對他父母的問候互動是出於真誠,自然而為。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8:50 PM

第七章

  這天下午四點,夏千勝驅車回到家。

  當他將車駛進牧場大門,停在主屋前,推開車門一下車,就見工人阿火叔匆匆跑來。

  「千勝!你回來了,剛好,趕緊送蘇小姐去看醫師。」

  「她怎麼了?」夏千勝驚問。

  「剛才不小心受傷了。」阿火叔面露焦慮。

  「怎麼受傷的?嚴不嚴重?」夏千勝一聽,心口一窒。

  「那個……就……她認為很嚴重……」阿火叔支支吾吾,一時不知怎麼說。

  夏千勝聽得一陣心慌,問明她人在何處,抬腿就直奔屋後。

  可是當他檢視過她的傷口,不免有種受騙的感覺。「只是被鐵絲勾破一點小傷,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有流血就很嚴重,很痛欸!」蘇寧亞擰眉嚷嚷道:「那鐵絲生鏽了,會有細菌,萬一留疤怎麼辦?」她轉頭頻頻檢視左上臂後方不方便看到的傷口,一臉擔憂。

  前一刻,她經過牛的運動場,不慎被欄杆旁的鐵絲勾到,名牌衣服被勾破無所謂,但手臂也被勾傷,她脫下長袖薄外衫檢查,看見傷口滲出血且一陣刺痛,更擔心留疤。

  從小到大她被保護周全,很少受傷,身上可以說沒有半點傷疤,一看見勾傷她的鐵絲生鏽髒污,她真的很害怕傷口感染。

  夏千勝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一手捉起她的左手臂,懶懶的再睨了眼她的傷口,約莫三公分長的細痕,僅滲出一絲絲的血,不過是點皮肉傷罷了。

  阿福叔也幫著說話,「千勝,話不能這麼說,這在我們身上是吐個口水抹抹就沒事的小傷,但人家蘇小姐細皮嫩肉的,萬一真的留疤就不好了,你還是載她去醫院打個破傷風,讓醫師好好處理。」

  「快帶我去醫院。」蘇寧亞想像留疤情景,更覺驚恐。

  就算是在她不容易看到的位置留下一點細疤也無法容忍,且夏天穿衣服會非常難看。

  夏千勝一臉淡然的道:「跟我去主屋,我用食鹽水幫你消毒傷口,再擦個藥就可以了。」

  「我要去醫院,要給外科醫師治療才行。」蘇寧亞非常堅持。

  「這一點小小外傷,讓我這神經外科權威醫師替你處理還不夠慎重嗎?」他沒好氣的道。

  「不行,我要去醫院,要打破傷風。」之前他說什麼她都能照做,唯獨這次她無法聽從。

  夏千勝雖感無奈,卻也拿她沒轍,最後他妥協了,開車載她去醫院。

  「這裡……是醫院?」蘇寧亞下車後抬眼看向招牌,表情難掩錯愕。

  「是醫院沒錯。」夏千勝正經回道,率先邁步走向玻璃門,推門而入。

  她雖然滿腹疑問,只能跟著他身後入內。

  「夏醫師,你好,你是來找夏醫師的嗎?」櫃台後,何家佳難得看見他來,笑著問候。

  夏千勝是院長夏千昶的弟弟,她只見過他兩、三次而已。

  「這位漂亮的小姐是……女朋友嗎?」何家佳看見隨後進來的美麗女子,穿著時尚高雅,跟俊美的夏千勝外型很速配。

  她跟夏千勝雖沒怎麼交談過,初見時也覺他很冷傲不太理人,卻因她現在已跟夏千昶交往,是以對男友的弟弟比較敢主動攀談。

  「不是。」夏千勝一口否認,澄清道:「她是患者。」

  「小姐帶寵物來看診嗎?」何家佳朝蘇寧亞笑問,卻不見她身後有寵物或提著提籠。

  「你帶我來獸醫院看診?!」蘇寧亞轉而瞪著夏千勝,怒道:「太過分了!」

  「你不是說只要醫院就行了?我讓院長替你處理傷口,絕對專業。」夏千勝道。

  「我以為會去你任職的醫院,再怎麼樣也不能來獸醫院。」她氣惱他竟故意將她比喻為動物。

  「人本來就是大型動物。」夏千勝正色澄清,「我不是吃飽太閑專程帶你來這裡嘲諷,是帶你來處理傷口,這裡也可以打破傷風。」

  因她嚷著一定要到醫院治療,若帶她到他任職的醫院,只因她這一點點小傷掛急診,他才會被笑話,且若護士們看見他帶年輕陌生女子就醫,很可能胡亂傳八卦,他不想自找麻煩。

  這時,夏千昶從裡面走出來,問明緣由,有些訝異弟弟的作為。

  他笑容和煦的對一臉羞怒的蘇寧亞解釋,他這醫院有給人施打的破傷風疫苗,因醫護人員及飼主都可能有被寵物咬到的風險。

  蘇寧亞一開始確實覺得氣惱窘迫,但在夏千昶認真替她處理傷口、消毒上藥,還為她施打破傷風疫苗後,她才漸漸平息怒氣,不再與夏千勝計較。

  「傷口很淺,不用擔心留疤。這個藥膏早晚擦一次,過兩天就會結痂了。」處理完傷口,夏千昶柔聲交代。

  蘇寧亞向他道謝,不禁抬眼看向站在一旁雙臂盤胸、一臉淡漠的夏千勝。

  「就說傷口很淺不會留疤,硬要來挨一針。」夏千勝涼涼的道。

  「你跟你大哥的個性怎麼差那麼多?獸醫還比較有人性。」蘇寧亞微惱地睞他一眼,揶揄道。

  「女孩子比較「惜皮」,謹慎一點不為過。」夏千昶見兩人又擦出些火氣,溫言緩頰,接著興味一笑。「千勝會帶你過來,可見很在意你。」

  夏千昶的話教蘇寧亞一詫,心口一重跳,怔怔地看向夏千勝。

  他會在意她?

  「你別跟我醫院的護士或婆婆媽媽一樣,捕風捉影的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在意她!」夏千勝白大哥一眼,沒想到大哥也這麼八卦。

  那日帶蘇寧亞去阿水嬸田裡幫忙,對方一臉好奇探問兩人真正關系,他連解釋都懶,阿水嬸清楚他面對外人寡言淡然,自是不敢多問他什麼,反倒跟蘇寧亞很快就熱絡起來。

  他看著蘇寧亞自然與對方閑話家常,完全沒有千金小姐的傲氣,那親切和善的模樣竟有些像妹妹。

  「我把你曾告訴我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日後就能見真章。」夏千昶拍拍弟弟的肩膀,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當初弟弟說他在意助理何家佳,不是單純視她如干妹妹,他矢口否認弟弟的臆度,直到過了一段時間,才印證了弟弟當初的敏銳度無誤。

  如今,他雖初次見到蘇寧亞,卻知道弟弟會離開台北的醫院跟院長千金有很大關系,盡管弟弟沒詳提內情,但弟弟似乎對院長千金有著難以原諒的氣惱。

  但現在弟弟只因蘇寧亞受了一點小傷,就帶她來他的獸醫院讓他治療,又得知對方竟已在家裡借住好幾日,還被弟弟差遣做苦力,頓覺兩人間很不尋常。

  如果弟弟真對她感到不可原諒或毫不在乎,不可能浪費絲毫精神去差遣她、為難她,更不會因她嚷嚷著要求看診就載她就醫。

  盡管他不願帶她去他任職的醫院,不想小題大作引旁人誤解,卻也因這顧忌而顯示出弟弟欲蓋彌彰的心態。

  弟弟對蘇寧亞絕對有他自己尚未察覺或仍不願承認的特殊情感。

  原來,旁觀者清,當初他看待自己的感情模糊難辨,現在卻對弟弟的事一眼就看透了。

  然而夏千勝並不認為自己的情形與大哥當時相仿,只是輕嗤一聲便帶著蘇寧亞離開了。

  這日下午,蘇寧亞走在夏家牧場外的小徑,突然聽到一旁草叢傳來輕微的窸窣聲,她好奇上前,彎身探看,草叢間有個小黑影竄動,她本以為是老鼠,驚恐地退後好大一步。

  「咪……」這時,傳來一聲很細微虛弱的聲響。

  「貓咪?」她眨眨眼,楞了下,再度上前,彎身探看,還用手撥開雜草。「真的是貓咪,好小只。」

  小貓又瘦又小,還不及她巴掌大,她朝周遭搜尋,不見母貓或其他小貓。怎麼會只有一只遺落在草叢裡?如果放著不管,它應該沒辦法生存吧?

  從沒養過寵物的她,頓時為一只小小貓憂心忡忡,思忖了下,決定把它帶回夏家再想法子處理。

  她探手想要捉小貓,不料小貓因為害怕而往裡面縮躲。

  她更彎低身子靠近草叢,邊輕聲細語叫喚,「喵喵~不怕,我不會傷害你……」她小心翼翼的又探出手,終於順利捉到小貓,將小貓捉到眼前欲細瞧它樣貌,隨即驚呼一聲,「啊!」

  這時,夏千勝開著車來到家門前,就見路旁蹲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不自覺微眯起眼,困惑的想著,她蹲在那裡做什麼?

  他停下車,降下車窗,朝兩步外的她問道:「喂,你在做什麼?」

  蘇寧亞轉頭一看見車上的他,驚訝地站起身,匆匆走近車旁,神色緊張的道:「太好了!你正好回來,快帶我去醫院。」

  夏千勝一眼就看見她秀鼻上一抹細紅痕,又見她手上捉的生物,俊眉一蹙。

  「被貓抓傷,你沒事捉貓干麼?」

  「它好像快死掉了……」她擔心不已。

  方才將小貓捉起,發現它比她以為的更小只,且很孱弱,氣若游絲,一雙眼還沾著眼屎,只能張開一點縫。

  「那你還捉它?」他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

  她又不是對動物愛心過剩的妹妹,怎會沒事去草叢捉只又醜又小的病貓,還因此被抓傷鼻尖。

  那一道細紅痕烙在她秀鼻上,非常顯眼,比起小貓的生命,他竟更在意她臉上的一點小傷。

  「既然發現,不能見死不救。快點載我去你大哥的獸醫院。」說完,蘇寧亞快步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上車。

  「破傷風疫苗頂多一年打一次就可以,你的傷我幫你處理。」夏千勝認為沒必要再去大哥的獸醫院。

  她聽他誤會了,連忙道,「不是我要看醫師,是這只小貓要看病。」

  「你不在意自己的傷?」他疑問。

  先前她不過是傷在看不太到的左後臂就擔心留疤而唉唉叫,現下傷在鼻尖,非常在意外貌的她反到不緊張?

  「咦?我有受傷嗎?鼻子好像有點痛痛的……」她抬手想用食指觸摸鼻尖。

  方才小貓是伸出前腳揮了下,她驚嚇一跳,卻因他叫喚而轉頭起身,直接走來他車子旁,並沒注意到自己受傷了。

  「別摸,你手上有細菌。」夏千勝隨即握住她的左手腕,阻止她的動作。

  她雙手接觸瘦弱且髒兮兮的小貓,若去碰傷口很可能感染。

  這一回,他比她還替她擔心她身上的一點點小傷。盡管她鼻尖上的傷只是一點五公分的細紅痕。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蘇寧亞有些詫異,不禁側首望著他,見他面露擔憂,她心髒失序狂跳。他替她的傷擔心?

  她隨即從車內的鏡子照看,看見鼻子上一議紅痕,雖在意臉上的傷,卻更在意手上還捉著的孱弱小貓的生命安危,因此仍要求他前往獸醫院。

  「小貓交給我大哥,你進來,我替你消毒擦藥。」夏千勝從一旁櫃子裡自行拿了消毒用品及藥品,示意站在診療台前看著的蘇寧亞到裡面。

  蘇寧亞於是跟著他往走道而去,直走到裡面的小廚房。

  「傷痕有點浮腫,擦藥後就會消退。」夏千勝先以消毒棉花棒沾食鹽水,輕輕擦拭她鼻尖上的抓痕。

  她坐在餐椅上,仰著臉讓他替她的鼻子消毒上藥,一顆心不由得撲通撲通這是第一次他對她這般溫柔,靠她這麼近。

  「你有養貓嗎?那麼喜歡貓?」夏千勝問話的同時,邊拿起另一支棉花棒沾了些許藥膏,小心翼翼替她擦藥。

  她救貓的行為令他頗為意外,愛干淨的她,竟不在意幼貓髒兮兮且沾滿眼屎,上車後一直抱在膝上,還抱著進來獸醫院,一臉擔心它是否有救。

  他並沒意識到自己此刻對她的行為顯得異常,他注視她的神情也不若平常那麼冷淡。

  「我沒養過貓,我對貓狗其實會過敏……哈啾!」話才說完,蘇寧亞便打了一個噴嚏,接著又連打了兩、三個噴嚏,還用手指揉揉鼻尖。

  夏千勝見狀先是怔了下,隨即莞爾。

  她秀鼻紅通通的,美麗的五官頓生一抹滑稽可愛,宛如小醜。

  「鼻尖的藥被你抹掉了,我再替你擦一次。」他彎起唇角笑說,拿一支棉花棒沾點藥膏,微彎身欲再替她上藥。

  她仰臉望著他,因他俊容的笑意心跳更快,雙頰不由得赧熱。

  夏千勝低頭凝視著她,微微怔忡。此刻的她,看起來不僅可愛,還頗可口?

  他盯著她的櫻唇,心口騷動,湧起一股沉寂許久的欲望。

  「既然對貓過敏,怎麼還想救貓?」他匆匆抹去想吻她的念頭,接續先前話題,試圖移轉兩人之間漫上的曖昧氛圍。

  「那個……」蘇寧亞方才被他深深凝望半晌,頓時心慌意亂,臉龐更熱,頓了一下才道:「就像不會游泳的人,看到有人溺水,還是會跳下去想救人……」

  「這個比喻不恰當。你應該重視自己的生命才是,沒必要為不相干的人犠牲,且只是白白犠牲。」夏千勝理性說道。

  「如果對像是你,我一定會這麼做。」她沒多想,脫口回道。

  他怔了下,隨即故意回道:「我會游泳。」

  他再次替她擦好藥,收拾好藥品的同時,他的心緒也恢復鎮定。「既然對貓過敏,那只小貓你要怎麼處理?」

  「先確認它的狀況,再問問你大哥能不能找到收養它的管道。」蘇寧亞輕聲回道。

  前一刻,他難得對她和顏悅色,甚至兩人間產生一絲曖昧氛圍,不料下一刻他又面露冷酷,言語間與她拉開距離,令她心裡有點難過。

  稍後,兩人返回診療區。

  夏千昶告知僅約三周大的幼貓雖因營養不良顯得瘦弱,但生命跡像還算穩定,且能自行進食,先讓它喝些犬貓專用牛奶,之後會慢慢恢復體力。至於眼疾,按時點藥水就能康復,狀況不算嚴重。

  「那就先留在這裡做治療。」夏千勝直接做決定。「日後再替它找收養的飼主。」

  「這樣不太好吧,還是我帶回去照顧幾日,等它長點肉,才好替它找主人。」

  蘇寧亞認為小貓畢竟是她撿回來的,總不能交給別人就不管,而且她看著在診療台上正急促舔著牛奶的飢餓小貓,更心生不忍。

  「你會過敏,還想照顧小貓?」夏千勝不以為然。

  「我可以戴口罩……哈啾!」

  她忍不住打個大噴嚏,害進食的小貓驚嚇一跳。

  先前在車上,她也許還沒被貓毛引起過敏,並沒打噴嚏的現像,現在卻一再覺得鼻子搔癢。

  她忙轉身,又連打了三個噴嚏。

  「既然這樣,小貓就留在這裡,我會好好照顧它的。」何家佳對猛打噴嘻的蘇寧亞親切笑道:「如果你想知道小貓的狀況,我可以隨時拍照給你看。」說完,她把自己和夏千昶的手機號碼和LINE都留給蘇寧亞。

  身為千金小姐的她,會去救一只流浪的孱弱幼貓,不在意自身對貓狗過敏,她的愛心令人贊許。

  蘇寧亞想了想,妥協了。「那就麻煩你們了,住院跟醫藥費我會付的。」她發現她不只一直想打噴嚏,雙眼也開始發癢,還會忍不住流眼淚,只能放棄帶走小貓的打算。

  回牧場的路上,蘇寧亞鄭重澄清,「我不想被你誤以為只是想要用錢解決事情。」

  「我不會這麼想,倒是你,明明會過敏還想照顧小貓就顯得自不量力。」他語帶指責,卻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方才要離開獸醫院時,他發現她眼眶泛紅且淚光閃閃,一時以為她因跟親手救了的幼貓分開而難過,卻聽她澄清是過敏症狀。

  「可能是太久沒接近貓狗,才會接連出現過敏症狀,若常接觸,也許習慣一點後就會改善……哈啾!」她解釋著,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有些事不需勉強自己習慣。」

  「我想學習改變,不希望被你討厭……而且,換做千愉也會這麼做。」蘇寧亞輕聲說道。

  她會救小貓完全是出於當下的反應,並沒有想太多,但她會打算自己照顧小貓,除了對它起了惻隱之心,也是想到夏千愉對動物很有愛心,她想學習付出,希望擁有能讓他喜歡的優點。

  「千愉是獸醫。」夏千勝強調,「我不會因為你救不救一只小貓而心生好惡。」

  他過去對她生厭氣怒的是她在背地裡輕視他,且與一干名媛虛偽比較的勢利言行。

  但自從她來找他,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發覺她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虛榮,她的真誠表現是裝不出來的。

  她本性其實善良單純,樂於與人分享,不是真的瞧不起身分低的人。

  她能與牧場工人及阿水嬸輕松笑談,跟他父母相處更是和樂融融。而她會去救一只幼貓的行為,也令他對她感覺加分。

  蘇寧亞不禁想確認現在他對她的觀感,是不是不再討厭她了?他會不會轉而對她有一點點好感?「那你……啊!」

  她才剛開口,他猛地急踩煞車,她驚呼一聲,身子用力往前傾,幸好系著安全帶,才免於直接撞上擋風玻璃。

  「沒事吧?」夏千勝因突來的意外只能緊急踩煞車,擔心坐在一旁的她可能撞到。

  「沒……為什麼突然煞車?」蘇寧亞先是拍拍胸脯,吁了口氣,這才從擋風玻璃看見馬路中央倒了一輛機車,且與他的車頭僅相隔三、四步距離。

  「機車駕駛突然倒下,很可能患有急症,我去看看。」夏千勝推開車門下車,奔向機車騎士身旁。

  前一刻,他雖跟她交談著,仍專注前方路況而穩穩操控方向盤,不料一輛行駿在右前方外車道的機車忽地轉進內車道,他連忙踩煞車,下一瞬,那機車騎士竟歪倒在地,而他確定對方並未與他的車擦撞到。

  夏千勝上前先將壓住騎士腿部的機車扶起,拿下騎士的半罩安全帽,是一位年約六旬的阿伯。

  他立時替對方做初步檢查,對方無明顯外傷,但已陷入昏迷,且口角歪斜,發出強烈鼾聲。

  這時,路過的機車也停了下來,兩、三名路人上前關心。

  「出車禍嗎?」

  「患者是突發性腦溢血昏迷,快叫救護車!有人身上有手帕嗎?」夏千勝單腳曲膝,繼續替躺在地上的患者做診斷確認,邊對圍觀的人交代。

  「這可以嗎?」一只纖纖素手將一條白淨手帕遞向他。

  夏千勝拿過手帕,先包住患者的舌頭,輕輕向外拉出。

  「你是醫師嗎?」路人好奇問道。

  「救護車叫了嗎?」夏千勝沒回應路人,只確認重點。

  「叫了。」蘇寧亞也跟著他匆匆下車,在他開口時已從包包掏出手機叫救護車,並告知接線人員患者的病症。

  不一會兒,救護車急馳而來。

  「夏醫師!」救護車上一名護理人員一眼就認出他,頗為課異。

  「我跟患者上車,通知急診室,一到院就安排CT檢查,空出一間手術室,患者很可能需要立即動腦部手術!」夏千勝交代道。

  這個鄉鎮只有一間地區醫院,便是他任職的醫院,而初步判斷患者狀況,應屬於出血嚴重者,立刻動手術機率極高。

  「我也跟你一起去。」蘇寧亞一見他上救護車,有些緊張的說道。

  「你跟去醫院做什麼?打電話給我大哥,請他來開車送你回去。」夏千勝這才看向她交代道。

  「我……」蘇寧亞不免躊躇。現場有些混亂,且她對這裡很陌生,不希望被他拋下。

  「寧亞,聽話。」夏千勝對神色有些無措的她柔聲道。

  若非事出突然,救人優先,他不會將她丟在這裡,況且就算讓她跟去醫院也沒幫助,還可能影響他治療患者的專注力。

  「好。」蘇寧亞意外他會喚她的名字,心口怦怦直跳,原本慌亂擔憂的心緒瞬間平靜下來。

  她在救護車的車門被關上之際,對車上的他微微一笑。

  夏千勝透過車門玻璃望著她的笑顏,怔忡了下,但隨即收拾情緒面對患者,對醫護人員交代替患者做緊急治療。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8:51 PM

第七章

  這天下午四點,夏千勝驅車回到家。

  當他將車駛進牧場大門,停在主屋前,推開車門一下車,就見工人阿火叔匆匆跑來。

  「千勝!你回來了,剛好,趕緊送蘇小姐去看醫師。」

  「她怎麼了?」夏千勝驚問。

  「剛才不小心受傷了。」阿火叔面露焦慮。

  「怎麼受傷的?嚴不嚴重?」夏千勝一聽,心口一窒。

  「那個……就……她認為很嚴重……」阿火叔支支吾吾,一時不知怎麼說。

  夏千勝聽得一陣心慌,問明她人在何處,抬腿就直奔屋後。

  可是當他檢視過她的傷口,不免有種受騙的感覺。「只是被鐵絲勾破一點小傷,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有流血就很嚴重,很痛欸!」蘇寧亞擰眉嚷嚷道:「那鐵絲生鏽了,會有細菌,萬一留疤怎麼辦?」她轉頭頻頻檢視左上臂後方不方便看到的傷口,一臉擔憂。

  前一刻,她經過牛的運動場,不慎被欄杆旁的鐵絲勾到,名牌衣服被勾破無所謂,但手臂也被勾傷,她脫下長袖薄外衫檢查,看見傷口滲出血且一陣刺痛,更擔心留疤。

  從小到大她被保護周全,很少受傷,身上可以說沒有半點傷疤,一看見勾傷她的鐵絲生鏽髒污,她真的很害怕傷口感染。

  夏千勝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一手捉起她的左手臂,懶懶的再睨了眼她的傷口,約莫三公分長的細痕,僅滲出一絲絲的血,不過是點皮肉傷罷了。

  阿福叔也幫著說話,「千勝,話不能這麼說,這在我們身上是吐個口水抹抹就沒事的小傷,但人家蘇小姐細皮嫩肉的,萬一真的留疤就不好了,你還是載她去醫院打個破傷風,讓醫師好好處理。」

  「快帶我去醫院。」蘇寧亞想像留疤情景,更覺驚恐。

  就算是在她不容易看到的位置留下一點細疤也無法容忍,且夏天穿衣服會非常難看。

  夏千勝一臉淡然的道:「跟我去主屋,我用食鹽水幫你消毒傷口,再擦個藥就可以了。」

  「我要去醫院,要給外科醫師治療才行。」蘇寧亞非常堅持。

  「這一點小小外傷,讓我這神經外科權威醫師替你處理還不夠慎重嗎?」他沒好氣的道。

  「不行,我要去醫院,要打破傷風。」之前他說什麼她都能照做,唯獨這次她無法聽從。

  夏千勝雖感無奈,卻也拿她沒轍,最後他妥協了,開車載她去醫院。

  「這裡……是醫院?」蘇寧亞下車後抬眼看向招牌,表情難掩錯愕。

  「是醫院沒錯。」夏千勝正經回道,率先邁步走向玻璃門,推門而入。

  她雖然滿腹疑問,只能跟著他身後入內。

  「夏醫師,你好,你是來找夏醫師的嗎?」櫃台後,何家佳難得看見他來,笑著問候。

  夏千勝是院長夏千昶的弟弟,她只見過他兩、三次而已。

  「這位漂亮的小姐是……女朋友嗎?」何家佳看見隨後進來的美麗女子,穿著時尚高雅,跟俊美的夏千勝外型很速配。

  她跟夏千勝雖沒怎麼交談過,初見時也覺他很冷傲不太理人,卻因她現在已跟夏千昶交往,是以對男友的弟弟比較敢主動攀談。

  「不是。」夏千勝一口否認,澄清道:「她是患者。」

  「小姐帶寵物來看診嗎?」何家佳朝蘇寧亞笑問,卻不見她身後有寵物或提著提籠。

  「你帶我來獸醫院看診?!」蘇寧亞轉而瞪著夏千勝,怒道:「太過分了!」

  「你不是說只要醫院就行了?我讓院長替你處理傷口,絕對專業。」夏千勝道。

  「我以為會去你任職的醫院,再怎麼樣也不能來獸醫院。」她氣惱他竟故意將她比喻為動物。

  「人本來就是大型動物。」夏千勝正色澄清,「我不是吃飽太閑專程帶你來這裡嘲諷,是帶你來處理傷口,這裡也可以打破傷風。」

  因她嚷著一定要到醫院治療,若帶她到他任職的醫院,只因她這一點點小傷掛急診,他才會被笑話,且若護士們看見他帶年輕陌生女子就醫,很可能胡亂傳八卦,他不想自找麻煩。

  這時,夏千昶從裡面走出來,問明緣由,有些訝異弟弟的作為。

  他笑容和煦的對一臉羞怒的蘇寧亞解釋,他這醫院有給人施打的破傷風疫苗,因醫護人員及飼主都可能有被寵物咬到的風險。

  蘇寧亞一開始確實覺得氣惱窘迫,但在夏千昶認真替她處理傷口、消毒上藥,還為她施打破傷風疫苗後,她才漸漸平息怒氣,不再與夏千勝計較。

  「傷口很淺,不用擔心留疤。這個藥膏早晚擦一次,過兩天就會結痂了。」處理完傷口,夏千昶柔聲交代。

  蘇寧亞向他道謝,不禁抬眼看向站在一旁雙臂盤胸、一臉淡漠的夏千勝。

  「就說傷口很淺不會留疤,硬要來挨一針。」夏千勝涼涼的道。

  「你跟你大哥的個性怎麼差那麼多?獸醫還比較有人性。」蘇寧亞微惱地睞他一眼,揶揄道。

  「女孩子比較「惜皮」,謹慎一點不為過。」夏千昶見兩人又擦出些火氣,溫言緩頰,接著興味一笑。「千勝會帶你過來,可見很在意你。」

  夏千昶的話教蘇寧亞一詫,心口一重跳,怔怔地看向夏千勝。

  他會在意她?

  「你別跟我醫院的護士或婆婆媽媽一樣,捕風捉影的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在意她!」夏千勝白大哥一眼,沒想到大哥也這麼八卦。

  那日帶蘇寧亞去阿水嬸田裡幫忙,對方一臉好奇探問兩人真正關系,他連解釋都懶,阿水嬸清楚他面對外人寡言淡然,自是不敢多問他什麼,反倒跟蘇寧亞很快就熱絡起來。

  他看著蘇寧亞自然與對方閑話家常,完全沒有千金小姐的傲氣,那親切和善的模樣竟有些像妹妹。

  「我把你曾告訴我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日後就能見真章。」夏千昶拍拍弟弟的肩膀,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當初弟弟說他在意助理何家佳,不是單純視她如干妹妹,他矢口否認弟弟的臆度,直到過了一段時間,才印證了弟弟當初的敏銳度無誤。

  如今,他雖初次見到蘇寧亞,卻知道弟弟會離開台北的醫院跟院長千金有很大關系,盡管弟弟沒詳提內情,但弟弟似乎對院長千金有著難以原諒的氣惱。

  但現在弟弟只因蘇寧亞受了一點小傷,就帶她來他的獸醫院讓他治療,又得知對方竟已在家裡借住好幾日,還被弟弟差遣做苦力,頓覺兩人間很不尋常。

  如果弟弟真對她感到不可原諒或毫不在乎,不可能浪費絲毫精神去差遣她、為難她,更不會因她嚷嚷著要求看診就載她就醫。

  盡管他不願帶她去他任職的醫院,不想小題大作引旁人誤解,卻也因這顧忌而顯示出弟弟欲蓋彌彰的心態。

  弟弟對蘇寧亞絕對有他自己尚未察覺或仍不願承認的特殊情感。

  原來,旁觀者清,當初他看待自己的感情模糊難辨,現在卻對弟弟的事一眼就看透了。

  然而夏千勝並不認為自己的情形與大哥當時相仿,只是輕嗤一聲便帶著蘇寧亞離開了。

  這日下午,蘇寧亞走在夏家牧場外的小徑,突然聽到一旁草叢傳來輕微的窸窣聲,她好奇上前,彎身探看,草叢間有個小黑影竄動,她本以為是老鼠,驚恐地退後好大一步。

  「咪……」這時,傳來一聲很細微虛弱的聲響。

  「貓咪?」她眨眨眼,楞了下,再度上前,彎身探看,還用手撥開雜草。「真的是貓咪,好小只。」

  小貓又瘦又小,還不及她巴掌大,她朝周遭搜尋,不見母貓或其他小貓。怎麼會只有一只遺落在草叢裡?如果放著不管,它應該沒辦法生存吧?

  從沒養過寵物的她,頓時為一只小小貓憂心忡忡,思忖了下,決定把它帶回夏家再想法子處理。

  她探手想要捉小貓,不料小貓因為害怕而往裡面縮躲。

  她更彎低身子靠近草叢,邊輕聲細語叫喚,「喵喵~不怕,我不會傷害你……」她小心翼翼的又探出手,終於順利捉到小貓,將小貓捉到眼前欲細瞧它樣貌,隨即驚呼一聲,「啊!」

  這時,夏千勝開著車來到家門前,就見路旁蹲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不自覺微眯起眼,困惑的想著,她蹲在那裡做什麼?

  他停下車,降下車窗,朝兩步外的她問道:「喂,你在做什麼?」

  蘇寧亞轉頭一看見車上的他,驚訝地站起身,匆匆走近車旁,神色緊張的道:「太好了!你正好回來,快帶我去醫院。」

  夏千勝一眼就看見她秀鼻上一抹細紅痕,又見她手上捉的生物,俊眉一蹙。

  「被貓抓傷,你沒事捉貓干麼?」

  「它好像快死掉了……」她擔心不已。

  方才將小貓捉起,發現它比她以為的更小只,且很孱弱,氣若游絲,一雙眼還沾著眼屎,只能張開一點縫。

  「那你還捉它?」他對她的行為感到不解。

  她又不是對動物愛心過剩的妹妹,怎會沒事去草叢捉只又醜又小的病貓,還因此被抓傷鼻尖。

  那一道細紅痕烙在她秀鼻上,非常顯眼,比起小貓的生命,他竟更在意她臉上的一點小傷。

  「既然發現,不能見死不救。快點載我去你大哥的獸醫院。」說完,蘇寧亞快步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上車。

  「破傷風疫苗頂多一年打一次就可以,你的傷我幫你處理。」夏千勝認為沒必要再去大哥的獸醫院。

  她聽他誤會了,連忙道,「不是我要看醫師,是這只小貓要看病。」

  「你不在意自己的傷?」他疑問。

  先前她不過是傷在看不太到的左後臂就擔心留疤而唉唉叫,現下傷在鼻尖,非常在意外貌的她反到不緊張?

  「咦?我有受傷嗎?鼻子好像有點痛痛的……」她抬手想用食指觸摸鼻尖。

  方才小貓是伸出前腳揮了下,她驚嚇一跳,卻因他叫喚而轉頭起身,直接走來他車子旁,並沒注意到自己受傷了。

  「別摸,你手上有細菌。」夏千勝隨即握住她的左手腕,阻止她的動作。

  她雙手接觸瘦弱且髒兮兮的小貓,若去碰傷口很可能感染。

  這一回,他比她還替她擔心她身上的一點點小傷。盡管她鼻尖上的傷只是一點五公分的細紅痕。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蘇寧亞有些詫異,不禁側首望著他,見他面露擔憂,她心髒失序狂跳。他替她的傷擔心?

  她隨即從車內的鏡子照看,看見鼻子上一議紅痕,雖在意臉上的傷,卻更在意手上還捉著的孱弱小貓的生命安危,因此仍要求他前往獸醫院。

  「小貓交給我大哥,你進來,我替你消毒擦藥。」夏千勝從一旁櫃子裡自行拿了消毒用品及藥品,示意站在診療台前看著的蘇寧亞到裡面。

  蘇寧亞於是跟著他往走道而去,直走到裡面的小廚房。

  「傷痕有點浮腫,擦藥後就會消退。」夏千勝先以消毒棉花棒沾食鹽水,輕輕擦拭她鼻尖上的抓痕。

  她坐在餐椅上,仰著臉讓他替她的鼻子消毒上藥,一顆心不由得撲通撲通這是第一次他對她這般溫柔,靠她這麼近。

  「你有養貓嗎?那麼喜歡貓?」夏千勝問話的同時,邊拿起另一支棉花棒沾了些許藥膏,小心翼翼替她擦藥。

  她救貓的行為令他頗為意外,愛干淨的她,竟不在意幼貓髒兮兮且沾滿眼屎,上車後一直抱在膝上,還抱著進來獸醫院,一臉擔心它是否有救。

  他並沒意識到自己此刻對她的行為顯得異常,他注視她的神情也不若平常那麼冷淡。

  「我沒養過貓,我對貓狗其實會過敏……哈啾!」話才說完,蘇寧亞便打了一個噴嚏,接著又連打了兩、三個噴嚏,還用手指揉揉鼻尖。

  夏千勝見狀先是怔了下,隨即莞爾。

  她秀鼻紅通通的,美麗的五官頓生一抹滑稽可愛,宛如小醜。

  「鼻尖的藥被你抹掉了,我再替你擦一次。」他彎起唇角笑說,拿一支棉花棒沾點藥膏,微彎身欲再替她上藥。

  她仰臉望著他,因他俊容的笑意心跳更快,雙頰不由得赧熱。

  夏千勝低頭凝視著她,微微怔忡。此刻的她,看起來不僅可愛,還頗可口?

  他盯著她的櫻唇,心口騷動,湧起一股沉寂許久的欲望。

  「既然對貓過敏,怎麼還想救貓?」他匆匆抹去想吻她的念頭,接續先前話題,試圖移轉兩人之間漫上的曖昧氛圍。

  「那個……」蘇寧亞方才被他深深凝望半晌,頓時心慌意亂,臉龐更熱,頓了一下才道:「就像不會游泳的人,看到有人溺水,還是會跳下去想救人……」

  「這個比喻不恰當。你應該重視自己的生命才是,沒必要為不相干的人犠牲,且只是白白犠牲。」夏千勝理性說道。

  「如果對像是你,我一定會這麼做。」她沒多想,脫口回道。

  他怔了下,隨即故意回道:「我會游泳。」

  他再次替她擦好藥,收拾好藥品的同時,他的心緒也恢復鎮定。「既然對貓過敏,那只小貓你要怎麼處理?」

  「先確認它的狀況,再問問你大哥能不能找到收養它的管道。」蘇寧亞輕聲回道。

  前一刻,他難得對她和顏悅色,甚至兩人間產生一絲曖昧氛圍,不料下一刻他又面露冷酷,言語間與她拉開距離,令她心裡有點難過。

  稍後,兩人返回診療區。

  夏千昶告知僅約三周大的幼貓雖因營養不良顯得瘦弱,但生命跡像還算穩定,且能自行進食,先讓它喝些犬貓專用牛奶,之後會慢慢恢復體力。至於眼疾,按時點藥水就能康復,狀況不算嚴重。

  「那就先留在這裡做治療。」夏千勝直接做決定。「日後再替它找收養的飼主。」

  「這樣不太好吧,還是我帶回去照顧幾日,等它長點肉,才好替它找主人。」

  蘇寧亞認為小貓畢竟是她撿回來的,總不能交給別人就不管,而且她看著在診療台上正急促舔著牛奶的飢餓小貓,更心生不忍。

  「你會過敏,還想照顧小貓?」夏千勝不以為然。

  「我可以戴口罩……哈啾!」

  她忍不住打個大噴嚏,害進食的小貓驚嚇一跳。

  先前在車上,她也許還沒被貓毛引起過敏,並沒打噴嚏的現像,現在卻一再覺得鼻子搔癢。

  她忙轉身,又連打了三個噴嚏。

  「既然這樣,小貓就留在這裡,我會好好照顧它的。」何家佳對猛打噴嘻的蘇寧亞親切笑道:「如果你想知道小貓的狀況,我可以隨時拍照給你看。」說完,她把自己和夏千昶的手機號碼和LINE都留給蘇寧亞。

  身為千金小姐的她,會去救一只流浪的孱弱幼貓,不在意自身對貓狗過敏,她的愛心令人贊許。

  蘇寧亞想了想,妥協了。「那就麻煩你們了,住院跟醫藥費我會付的。」她發現她不只一直想打噴嚏,雙眼也開始發癢,還會忍不住流眼淚,只能放棄帶走小貓的打算。

  回牧場的路上,蘇寧亞鄭重澄清,「我不想被你誤以為只是想要用錢解決事情。」

  「我不會這麼想,倒是你,明明會過敏還想照顧小貓就顯得自不量力。」他語帶指責,卻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方才要離開獸醫院時,他發現她眼眶泛紅且淚光閃閃,一時以為她因跟親手救了的幼貓分開而難過,卻聽她澄清是過敏症狀。

  「可能是太久沒接近貓狗,才會接連出現過敏症狀,若常接觸,也許習慣一點後就會改善……哈啾!」她解釋著,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有些事不需勉強自己習慣。」

  「我想學習改變,不希望被你討厭……而且,換做千愉也會這麼做。」蘇寧亞輕聲說道。

  她會救小貓完全是出於當下的反應,並沒有想太多,但她會打算自己照顧小貓,除了對它起了惻隱之心,也是想到夏千愉對動物很有愛心,她想學習付出,希望擁有能讓他喜歡的優點。

  「千愉是獸醫。」夏千勝強調,「我不會因為你救不救一只小貓而心生好惡。」

  他過去對她生厭氣怒的是她在背地裡輕視他,且與一干名媛虛偽比較的勢利言行。

  但自從她來找他,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發覺她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虛榮,她的真誠表現是裝不出來的。

  她本性其實善良單純,樂於與人分享,不是真的瞧不起身分低的人。

  她能與牧場工人及阿水嬸輕松笑談,跟他父母相處更是和樂融融。而她會去救一只幼貓的行為,也令他對她感覺加分。

  蘇寧亞不禁想確認現在他對她的觀感,是不是不再討厭她了?他會不會轉而對她有一點點好感?「那你……啊!」

  她才剛開口,他猛地急踩煞車,她驚呼一聲,身子用力往前傾,幸好系著安全帶,才免於直接撞上擋風玻璃。

  「沒事吧?」夏千勝因突來的意外只能緊急踩煞車,擔心坐在一旁的她可能撞到。

  「沒……為什麼突然煞車?」蘇寧亞先是拍拍胸脯,吁了口氣,這才從擋風玻璃看見馬路中央倒了一輛機車,且與他的車頭僅相隔三、四步距離。

  「機車駕駛突然倒下,很可能患有急症,我去看看。」夏千勝推開車門下車,奔向機車騎士身旁。

  前一刻,他雖跟她交談著,仍專注前方路況而穩穩操控方向盤,不料一輛行駿在右前方外車道的機車忽地轉進內車道,他連忙踩煞車,下一瞬,那機車騎士竟歪倒在地,而他確定對方並未與他的車擦撞到。

  夏千勝上前先將壓住騎士腿部的機車扶起,拿下騎士的半罩安全帽,是一位年約六旬的阿伯。

  他立時替對方做初步檢查,對方無明顯外傷,但已陷入昏迷,且口角歪斜,發出強烈鼾聲。

  這時,路過的機車也停了下來,兩、三名路人上前關心。

  「出車禍嗎?」

  「患者是突發性腦溢血昏迷,快叫救護車!有人身上有手帕嗎?」夏千勝單腳曲膝,繼續替躺在地上的患者做診斷確認,邊對圍觀的人交代。

  「這可以嗎?」一只纖纖素手將一條白淨手帕遞向他。

  夏千勝拿過手帕,先包住患者的舌頭,輕輕向外拉出。

  「你是醫師嗎?」路人好奇問道。

  「救護車叫了嗎?」夏千勝沒回應路人,只確認重點。

  「叫了。」蘇寧亞也跟著他匆匆下車,在他開口時已從包包掏出手機叫救護車,並告知接線人員患者的病症。

  不一會兒,救護車急馳而來。

  「夏醫師!」救護車上一名護理人員一眼就認出他,頗為課異。

  「我跟患者上車,通知急診室,一到院就安排CT檢查,空出一間手術室,患者很可能需要立即動腦部手術!」夏千勝交代道。

  這個鄉鎮只有一間地區醫院,便是他任職的醫院,而初步判斷患者狀況,應屬於出血嚴重者,立刻動手術機率極高。

  「我也跟你一起去。」蘇寧亞一見他上救護車,有些緊張的說道。

  「你跟去醫院做什麼?打電話給我大哥,請他來開車送你回去。」夏千勝這才看向她交代道。

  「我……」蘇寧亞不免躊躇。現場有些混亂,且她對這裡很陌生,不希望被他拋下。

  「寧亞,聽話。」夏千勝對神色有些無措的她柔聲道。

  若非事出突然,救人優先,他不會將她丟在這裡,況且就算讓她跟去醫院也沒幫助,還可能影響他治療患者的專注力。

  「好。」蘇寧亞意外他會喚她的名字,心口怦怦直跳,原本慌亂擔憂的心緒瞬間平靜下來。

  她在救護車的車門被關上之際,對車上的他微微一笑。

  夏千勝透過車門玻璃望著她的笑顏,怔忡了下,但隨即收拾情緒面對患者,對醫護人員交代替患者做緊急治療。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8:57 PM

第八章

  深夜一點,夏千勝步出手術室。

  下午,他跟隨救護車送急診的患者,經CT檢查證實他的判斷,立時將患者送進手術室,由他負責執刀。

  歷時數小時的開腦手術,順利完成手術,患者也脫離危險。

  「夏醫師,有位蘇小姐在你的辦公室等你。」夜班護士一看見他出來便對他說道。

  因對方表明身分,且是他過去任職醫院認識的人,這才讓她前往他辦公室等待。

  夏千勝納悶蘇寧亞會來醫院找他,這時間還在他的辦公室等?

  他於是匆匆走往辦公樓層,推開辦公室門板。

  在這醫院他並未擁有獨立辦公室,而是與兩名外科醫師共用一間辦公室,有區隔各自使用空間。

  他看見她坐在他的辦公桌位,雙手趴在桌面。

  他步上前,見她粉臉枕在手臂上,閉著眼似是睡著了。

  她幾時來的?在這裡等了多久?該不會她沒回去,就尾隨救護車跟來醫院直到現在?

  他以長指輕敲桌面,發出叩、叩、叩的輕響。

  蘇寧亞的長睫顫了幾下,緩緩張開眼。

  「為什麼特地跑來我辦公室睡覺?」他背靠一旁鐵櫃,雙臂盤胸,低頭望著她。

  方才見她睡顏恬靜可人,他一度不想吵醒她,卻猛然驚覺不適合讓她在這裡睡下去。

  「呃?啊!我睡著了!幾點了?」她眨眨眼,看清他的面容後忙坐直身子,有些尷尬。

  「你幾點來的?」他問道,「沒打電話給我大哥去開車嗎?」

  「有,夏大哥開你的車載我回夏家,我跟大家吃過晚餐後,猜想你可能還在手術室,才想給你送宵夜。」

  「宵夜?」夏千勝這才看見辦公桌上另一側的提袋,不禁笑問,「甜甜圈?」

  他想起過去曾在動完一場長時間手術,感到疲憊飢餓時回到辦公室,看見她擺在他桌上的點心甜甜圈,當下他破例吃了她送的甜點,還不搭軋地配著附送的一瓶雞精飲用。

  「不是,夏媽媽說你不太喜歡甜點。這是芋頭香菇粥,是我請夏媽媽教我煮的。」她從提袋拿出保溫鍋,有些羞怯的道。

  這是生平第一次她親手下廚。

  「你煮的?」夏千勝眉揚得高高的,非常難以置信。

  「其實……大部分還是夏媽媽做的啦!她削芋頭、備料,我只是聽她指示下鍋熬煮而已。」如果全都是她自己來,煮出來的東西恐怕不能吃。「你晚餐沒吃一定很餓了。吃吃看,絕對還是夏媽媽料理的味道。」

  她打開鍋蓋,拿出一旁備好的一副碗匙,舀一碗粥要讓他品嘗,特地強調還是夏媽媽的味道是擔心他不肯捧場。

  夏千勝伸手接過她遞上仍溫熱的芋頭粥,用湯匙舀了一口品嘗。「很好吃。」

  接著又吃了一口,他此刻確實餓了。

  他未曾說過母親煮的料理好吃,卻脫口稱贊她首次下廚煮的芋頭粥,這樣的異常反應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蘇寧亞聽了開心又驚訝,笑得好甜好甜。「那多吃點,要全部吃完。」

  「為什麼特地煮粥送過來?」她的笑靨令他的心湖蕩漾了下,為了掩飾,他繼續吃著粥,語氣自若的問道。

  「因為……這是我想到能替你做的事。」她有些羞怯的道。

  過去常買高級點心送他為表現一點關懷,這次卻想自己做才更有誠意,當她提出時,夏母便欣然教她做他愛吃的芋頭香鏈粥。

  「你今天辛苦了。」蘇寧亞抬眸望著他,微微一笑說道。不若過去,她只敢將這句話含蓄地寫在卡片裡。「幸虧你的專業,及時救了一條人命。」

  回想當他一看見突然倒下的機車騎士,便匆匆下車上前察看對方狀況,做出正確診斷且適當處理,隨後一臉嚴謹地指揮救護車醫護人員,一起將危急的病患送醫,那時的他渾身散發著強大魅力,教她著迷與敬佩。

  即使沒看見之後他為患者開刀的情景,但來醫院找他時,從護士口中聽到當時患者的危急狀況,護士還表示患者很幸運能遇到夏千勝,且是由他負責執刀,絕對能度過危險。

  她很同意護士的說法,對他的專業能力有絕對的信心。

  她再度感覺能喜歡上他是件很棒的事。

  就算得不到他的感情回應,她也希望將暗戀情思化為更積極的行動,能大方地為他做些什麼,不像過去那般隱晦膽怯。

  今晚替他煮宵夜,雖多是夏母幫忙,她因親手參與仍心情興奮,而看到他吃下且還稱贊美味,她頓覺有種難以言喻的幸福和滿足,那是過去的她從未感受過的愉悅心情。

  沒想到藉由一頓她初次學習料理的宵夜,讓她更意識到對他的感情,不覺間變得更深濃。

  她一句「你今天辛苦了」,讓夏千勝的胸口猛地漫上一股熱流,他定定的凝望著她,一時移不開視線。

  她今晩特地送宵夜給他,甚至在辦公室等他等到睡著,讓他真切感受到她的心意和付出,也讓他不自覺對她多了許多好感,比過去更甚。

  翌日上午,夏千勝在醫院的神經外科診間看診。

  中午十二點半,診間電話響起,護士接起後轉給他。

  夏千勝用一肩夾著話筒,一雙手仍在敲打上一位患者的藥單。

  聽到來電者的聲音,他有些訝異他看診時不希望被私人電話打擾,會將手機轉為靜音,大哥竟然特地打來診間找他,難道有什麼緊急的事?

  「你門診還沒結束?」電話那頭,夏千昶問道。因他陸續撥打弟弟的手機弟弟都沒接,這才打到診間確認。

  「還有三位患者,發生什麼事了?」

  「我人在急診室,送蘇寧亞來掛急診。」

  「她怎麼了?」夏千勝心口一重跳,不自覺提高音量,令診間護士及進來准備看診的患者都有些驚愕。

  「她罹患急性接觸性皮膚炎,不知情下拍打停在頸部的隱翅蟲而感染,又因她是過敏體質,症狀嚴重,頸部大面積紅腫起水泡,有發炎發燒現像,在急診室打點滴。」夏千昶說道。

  不久前,他接到蘇寧亞來電,竟向獸醫師的他詢問突發的皮膚發癢問題。

  夏千昶一聽她一時驚慌下打死的昆蟲樣貌,又聽她道出的皮膚症狀,頓覺不容忽視,要她忍著千萬別抓,以免紅腫更嚴重。

  他很快驅車回家,察看她頸部的狀況後,立即帶她前往醫院掛急診。

  夏千勝聞言,心急地要趕去急診室探望她,下一瞬,注意到已經坐在診療椅上等著看診的患者,他只能忍下衝動,先處理完今天的病患。

  他試圖平復焦慮的心緒,請大哥再陪蘇寧亞片刻,他看完病患就過去急診室。

  夏千勝匆匆來到急診室,很快就找到蘇寧亞的病床。

  「現在怎麼樣?」他神色凝重,眉心蹙攏的望著躺在病床上吊點滴的她。

  她的氣色看來還好,但原本白晰纖細的頸項卻是紅腫一片,泛起不規則紅疹及水泡,令他難掩心疼。

  「比較不痛,也沒那麼癢了……」蘇寧亞輕聲道。看見他出現,她眼眶竟泛起一陣酸澀。

  先前她因頸子無端起紅疹水泡,發癢刺痛難受,更在照鏡子時怵目驚心,害怕得了什麼怪病。

  她原要打電話向夏千勝求救,想到他上午有門診,而他看診時不接手機,怕打擾他工作,便轉而打給夏千昶。

  當夏千昶向她告知突發性皮膚炎原因,她才不再過度焦慮驚恐,因有夏千昶陪她就醫,也令她安心不少,可她其實一直等著夏千勝出現。

  她心裡想依賴的人是他。

  「大哥,謝謝你的幫忙。」夏千勝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哥,向他道謝。「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處理就好。」

  夏千昶有點意外弟弟會向他道謝,而且還是因為蘇寧亞的緣故,他意會地笑了笑,心下更確認先前對兩人關系的猜測,不過沒多追問什麼。

  「夏大哥,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不好意思耽誤你那麼多時間。」蘇寧亞再次向他道謝。

  他在醫院陪她做檢查,又等著她打點滴,已耗去兩個多小時,令她過意不去。

  「沒什麼,應該的。」夏千昶對她溫潤一笑,隨即離開急診室。

  夏千勝往一旁鐵椅落坐,看一眼點滴袋。「點滴差不多再半小時就打完了。」

  「嗯。」她輕應一聲。

  「為什麼沒先打電話給我?」他語氣平靜的問道,內心卻莫名在意她是向大哥求援,而非先想到他。

  他接到大哥的電話後,檢視手機未接來電,並無她的來電,而且他方才發現,她竟已親切地改喚大哥夏大哥,先前她還只叫他夏醫師的。

  「因為……你上午有門診。」

  「我大哥也要看診。」差別只在於獸醫院是大哥自己開的。

  「我本來只是想詢問夏大哥皮膚的症狀,夏大哥聽了就從獸醫院趕回夏家牧場帶我來醫院掛急診。」蘇寧亞解釋道。

  如果她當下是通知他,他也會立即帶她來就醫嗎?她想問,卻問不出口,萬一他回應冷淡,她反倒自尋失望。

  夏千勝不明白自己為何因這件事在心裡和大哥計較,似乎……他希望她依賴的對像只是他?

  見他盯著她不說話,她不免在意起頸部難看的紅疹水泡,不自覺抬起手想遮擋。

  「別摸。」夏千勝提醒道。

  「這個……真的會消退,不會留疤嗎?」蘇寧亞秀眉輕揪,擔心的問道。

  盡管先前夏千昶及急診室醫師已告知治療方式,她仍無法真的安心,因頸部感染面積一大片,看起來像被燙傷般駭人,皮膚還有點潰爛。她沒想到只是一只蟲子,竟能造成這麼可怕的後果。

  「只要你不抓,小心照顧,按時服藥、擦藥,感染的皮膚三、四天會干涸,六、七天會落屑痊愈,色素沉澱約在兩周至一個月內消失。」夏千勝向她告知先前醫師應已說過的話。

  他在到急診室時,先向為她做檢查治療的醫師問過病情並看了她的病歷。

  一般隱翅蟲皮膚炎患者只需擦類固醇藥膏便可,狀況輕微者甚至可自行痊愈,但因她是過敏體質,且對隱翅蟲素反應很強烈,這才給予打針治療,之後也會開口服藥及外用藥膏,只要照顧得宜便能痊愈,不會留下後遺症。

  「醫師跟夏大哥也這麼說,可是……看起來很可怕,真的會完全痊愈嗎?」她再次向他確認,一雙眼不由得泛上水霧。

  「一定會痊愈,我保證。」見她美眸蓄上淚霧,他心有不忍,安慰道。

  他清楚天生麗質的她無比在意外貌,先前不過一丁點小傷,且是在不容易看見的地方,她便擔心會留疤,如今是頸部大面積皮膚炎,可以想像她會多惶恐不安。

  「這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只是尋常可見的隱翅蟲皮膚炎,你不用太擔心,不過一定要記得,不可以去抓傷口,知道嗎?」夏千勝難得對她這麼溫柔。

  「嗯。」有了他的保證,蘇寧亞惶恐的心這才真正定下來。

  先前,她曾因一丁點小外傷,堅持去醫院找外傷科醫師處理傷口,現下比起皮膚科醫師,她反倒更信任他。

  「覺得可怕就暫時別照鏡子了,之後就讓我替你擦藥吧。」夏千勝柔聲再道。

  「好。」她溫順地點點頭。

  該說因禍得福嗎?她才能得到他難得的溫柔相待。

  她不由得想到先前為救幼貓,鼻尖被抓了一點紅痕,他親自為她擦藥的情景,那時感覺他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樣,兩人間隱隱似有一絲火花,讓她不禁期待著他再次替她擦藥的情景。

  「你明天不用再去牧場幫忙,待在屋裡就好。等一周後皮膚炎痊愈就回台北。」他本打算要求她明天就回台北,但是想到她的情況,還是決定等她痊愈再說。

  如果知道她會因隱翅蟲引起嚴重皮膚炎,他當初就不會要求她在牧場工作,他真的很後悔。

  「為什麼?因為我沒通過考驗嗎?」一聽他要趕她回台北,她的心情不免一沉。

  只差一天,她就達成他要求她在牧場工作一星期的約定。

  她原打算通過考驗,取得他的原諒後,便積極游說他回亞安醫院任職的這件重要大事。

  「你通過考驗了,你比我以為的還能吃苦耐勞。」夏千勝揚唇淡笑。

  「那你……肯原諒我過去失言的事?不再生我的氣了嗎?」蘇寧亞又問。

  「如果我還在生你的氣,怎麼還會留在這裡陪你?」他不免好笑。

  原本確實對她曾經幾句話傷了他自尊而耿耿於懷,即使之後分開大半年沒再見過面,他對她仍難以原諒,卻在她找上門後,不過短短相處幾日,他不覺間已對她盡釋前嫌,且重生好感。

  「那你是不是能考慮回我爸的醫院任職?那裡更適合你發揮實力,也能幫助更多患者。」她柔聲勸說。

  「我說過,我沒意願。」夏千勝的回答依然相同。

  盡管他不認為目前任職的醫院適合久待,他一直有抱負目標,想在醫界付諸實現。

  原以為之前選擇的亞安醫院能讓他一展長才,有院長蘇伯毅的認同賞識,他能按部就班實現理想,不料卻一再出現內部人事問題及經營弊端,而那是蘇伯毅無力改變的狀況,之後更因她的緣故,令他被冠上靠裙帶關系上位的風波,索性毅然決然離開是非之地。

  他回來家鄉醫院任職只是權宜之計,讓他整頓心情,重新規劃未來,興許不久後會考慮出國再進修,或與國外醫院合作。

  「我知道你想做大事,你有能力為台灣醫界貢獻更多,就算國外醫院想挖角,你也應該留在台灣。」蘇寧亞想要好好跟他深談這個話題。

  父親說過,他日後很可能選擇出國,她跟父親都不希望他這麼做,若只是出國再進修自是好事,若他決定出國從醫且在國外定居,那將是台灣醫界一大損失,她更不希望他最後的決定是因她所造成的緣故。

  「如果你原諒我,相信我沒輕視你,是跟我爸一樣推崇你的醫術,那你就該回亞安醫院,也當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澄清錯誤謠言的。」她神情懇切的凝望著他,沒有一絲傲氣,謙遜地向他央求保證。

  夏千勝有些莫可奈何的輕嘆口氣。「我會決定離開,不全然是因為你。」她只是其中一個導火線。

  「可是,還是跟我有關……如果你不回亞安醫院,我會很難過、很自責。我爸一直希望你能回去復職,他認為你已沉澱得差不多,本來打算親自跟你聯絡商量的,是我堅持先來找你談。」

  「我離職前曾跟蘇院長提過,除非醫院董事會改組,才能真正革新,否則我在那裡只會被綁手綁腳。」他沉聲道。

  這段時間並沒聽到亞安醫院有什麼重大改變的消息。

  「我爸一直在努力想改革。」她強調。

  過去她從不過問醫院的經營及人事問題,是來找他之前才向父親問了許多細節。

  「這件事不用再談了,我的決定不會改變。點滴打完了,我去辦出院,回去你先好好休息。」夏千勝瞥一眼已滴完的點滴袋,隨即起身,去喚護士來拔針。

  蘇寧亞抿抿唇,雖仍說服不了他有些失落,但至少現在能心平氣和跟他談這話題,她相信還是有轉圜余地。

  凌晨兩點,蘇寧亞醒來,走進浴室上完廁所,當她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時,忍不住抬頭朝鏡子看去,頸部仍明顯一片片不規則浮起的紅疹,怵目驚心。

  晚餐後,夏千勝親自為她擦藥,她應該很在意醜陋肌膚被喜歡的人看見,卻又能放心地呈現在他眼前,因他對她體貼的行為而感動。

  「會好的。」她喃喃安慰自己,想起他柔聲安撫的話,一時間驚惶心緒再度被撫平。

  怎料下一瞬,電燈忽地滅了,狹小浴室漆黑一片,令她心一驚。

  她匆匆摸到門板,拉開門,房間也是漆黑一片。

  停電嗎?她眨眨眼,因伸手不見五指,不由得心生害怕。

  從小到大,她就算入睡也會開著床頭燈,不曾完全置身黑暗空間。

  她一邊摸黑往床鋪走去,聽到小窗戶外傳來風聲及不明的窸窣聲響,內心不禁更驚懼。

  她的腳不小心踢到化妝台,痛呼一聲,一時慌亂無助,只想向人在主屋的夏千勝求救。

  她好不容易摸到擱在床頭櫃的手機,滑開他的電話撥出。

  半晌,手機被接起,夏千勝略顯低沉的嗓音問道,「什麼事?」

  這時間他尚未入睡,仍在書房研究腦部罕見疾病病歷,納悶她怎麼在三更半夜打給他。

  「皮膚疼痛刺癢睡不著?」雖然她已經打針、吃藥又擦藥了,情況應該緩和一些了,但她體質敏感,很難說得准,想到這個可能性,他不免擔心。

  「不是……我……好痛!」蘇寧亞才想告知他她因停電害怕,不料腳又踢到床柱,痛呼一聲。

  手機那頭的夏千勝一聽她喊痛,心驚一下,站起身匆匆步出書房,一路奔下樓直衝往後門。

  他打開後門,來到工人房門前,急敲門板。

  她因為撞疼小腿,正彎身揉捏著,還來不及再對手機那頭的他說明,忽地被突來的敲門聲驚了下。

  「寧亞!開門!」夏千勝急聲喚道,就怕她的情況真的惡化。

  蘇寧亞聽到他叫喚,急忙要去開門,卻因為來不及開啟手機裡的手電筒功能,視線不清又踢到櫃子,再次痛叫一聲。

  人在門外的他聽到,心口一重跳,此時此刻他真恨不得破門而入。

  就在他認真考慮要不要付諸行動時,門板終於被打開了,看見置身黑暗中她隱約的身影,他張臂就將她往懷裡拽。「忍耐點,我送你去掛急診。」

  門外也是黑漆漆的,蘇寧亞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因被他無端拽進懷裡而心口急遽怦跳,但同時也對他的急切感到不解,吶吶的問道:「我……為什麼要掛急診?」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霎時臉紅耳熱,也許該慶幸此刻視線不佳,他看不見她已燙紅的臉蛋。

  「你不是一直喊痛,很可能細菌感染引起急性蜂窩性組織炎。別擔心,我會要求皮膚科醫師替你仔細治療,一定能痊愈。」夏千勝柔聲哄著她,一顆心卻焦慮急跳。

  「我……喊痛是因為在黑暗中一直撞到東西,因為突然停電有點害怕,才打電話給你……」蘇寧亞尷尬解釋,不免怪這房間空間太小,她先前為能住得舒適些,添購不少寢具、家具,這才到處踢撞到。

  「什麼?」他倏地一愣。

  客廳裡,夏千勝和蘇寧亞坐在沙發上。

  前一刻,他將她帶進主屋,審視了一會她的頸部,隱翅蟲引起的皮膚炎雖仍有明顯斑斑紅瘆,但水泡已消退一些,皮膚狀況並無惡化或其他感染。

  他放心之際,不禁因自己的一時慌亂焦慮而窘迫。

  沒想到一向理智冷靜的他,只因她三更半夜打電話給他喊痛,他便心驚膽顫,匆匆奔來探看,甚至在見到她開門的瞬間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哄著。

  想到自己一連串失常的舉動,讓他此刻在明亮燈光下面對她時心生一抹不自在,尤其她穿著粉紫色絲質及膝睡袍,披件同質料薄罩衫,模樣浪漫性感。除因皮膚炎頸部泛紅疹,胸前仍呈現大片雪白肌膚,誘人的事業線明顯可見。

  「工人房跟主屋的電源開關是分開的,可能供電器故障,明天再叫阿火叔檢修。」他聲音平靜的說道,心跳卻不太平靜。

  盡管他此刻神情淡然,但方才他確實將她緊摟在懷,卻在聽到她身體無恙便立時與她分開一點距離,接著若無其事的帶她進主屋。

  蘇寧亞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穿著睡袍,一心只想知道他對她的感覺,於是她鼓起勇氣問道,「你剛才很擔心我……你是不是……對我有好感了?」

  夏千勝看她一眼,故作淡然道:「有好感的人是你。」

  原本他一直對她態度淡然,即使察覺對她又重生好感,仍沒打算做些什麼。

  但中午得知她掛急診,他一度想放下未看完的患者,衝去急診室探看她的狀況,而前一刻又因擔心她可能患了急症而焦慮驚惶,這種種異常反應,教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他非常在乎她。

  他對她不單單是重生好感,更是重生情愫,甚至比過去更明確且深厚,只不過她的身分令他有些排拒顧忌,無意與她進一步發展。

  「我是一直對你有好感,不,不只這樣,我其實對你一見鐘情,這是我第一次無可自拔的迷戀著一個人。」她向他大方告白。

  過去雖一再主動接近他,對他釋放好意,但她不曾向他直言道出喜歡。甚至還一度口是心非,不敢承認是她倒追他,反倒說謊是他在主動對她獻殷勤。

  此刻,她粉頰赧紅,一雙水眸凝望著他,鼓起勇氣更直白表達情意,「我希望你回我爸的醫院,也是因為我喜歡你,希望能常看到你。就算你拒絕我也沒關系,只要讓我繼續喜歡你就好。」

  夏千勝聞言,心口怔忡悸動。

  三更半夜,她穿著性感睡袍,在他家客廳向他告白,面對早有感覺的她,他實在難以平心靜氣,心口不由得騷動炙熱,他其實很想再次將她擁進懷裡,他覬覦她的紅唇,想深深地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怕黑不敢睡,你可以睡樓上客房,時間晚了,先去睡覺。」他理性的壓下內心欲念,沒回應她的告白,起身便要上樓。

  他刻意逃避,令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他表明情意的蘇寧亞失落難過,卻只能從沙發站起身,欲跟著他上樓。

  不料她才要跨步,腳不慎踢到茶幾。「痛……」

  他轉頭看她,皺起眉頭,順手拉她一把。「這麼亮還會撞到……」

  沒料他會拉她,她身子重心不穩便往他身上貼靠。

  「啊!」蘇寧亞驚呼一聲,仰臉看他,臉龐再度熱燙。

  他沒將貼上他胸前的她拉開,一抹誘人馨香沁入他鼻息,教他不由得傾身,下意識便覆上她微啟的唇。

  她難掩驚愕的張大雙眼。

  他吻住她的嘴,密密實實。

  她的柔軟芳唇教他更生貪婪,他用舌頭撬開她的貝齒,纏吮她的舌,汲取她的蜜津。

  他突如其來的吻,讓蘇寧亞一時懷疑自己是在作夢,可他溫熱陽剛的氣息深深撼動著她,她知道,這是真的,他真的吻了她,她的身子不由得輕顫著,緩緩閉上雙眼,雙手揪著他的衣襟,感受著他的熱情。

  過了好一會兒,夏千勝才離開她嫣紅唇瓣,望著她慢慢張開的迷離眼眸,感受著她柔軟胸脯隔著薄薄衣料貼靠著他,他心口躁熱,對她湧起更多欲望。

  他有些困難地與她拉開一些距離,低啞著嗓音道:「去睡覺。」說完便轉身先往樓梯走去。

  他原不想跟她有進一步發展,然而方才她無預警貼靠向他,他竟失控地吻了她。

  「你……」她神智迷蒙,尚未回過神,想問他方才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什麼突然吻她?是以行動回應她的告白嗎?

  他卻沒說什麼,徑自上樓,走到客房前替她開門後便轉往另一方走道朝自己房間而去。

  這一晚,蘇寧亞躺在空間寬敞舒適的客房卻輾轉反側,一想到他就在不遠處的房間,想到那個炙熱的吻,她的心便怦跳不止,心情亢奮直到天亮。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9:01 PM

第九章

  夏千勝雖沒為那個吻向蘇寧亞解釋什麼,她卻默認他也喜歡上她,心情無比歡愉。

  早上跟他一起吃早餐,只要不經意與他視線對上,她就會羞怯的低下頭,心頭也忍不住泛起甜蜜。

  「千勝說工人房供電系統故障,線路問題阿火應該能處理,不過你之後就搬到客房住好了。」夏母說道。

  她隱約感覺兩人有點不尋常,不久前二兒子告訴她,因昨晚半夜工人房停電,蘇寧亞害怕不敢睡,於是讓她去睡樓上客房。

  她知道二兒子對蘇寧亞態度比起一開始有明顯改變,而昨天蘇寧亞因隱翅蟲感染嚴重到掛急診,之後二兒子送她回來,他看她的眼神就很不一樣。

  「那就打擾了。」蘇寧亞笑咪咪應聲。

  其實工人房雖然空間小了點,但她已經布置得很漂亮,住起來頗適應了,不過夏千勝願意讓她入住客房,代表不同意義,她自是欣然接受。

  「去你原本房間把藥袋拿過來,我替你擦藥後要出門了。」原想等她吃完早餐,但她今天吃飯吃得心不在焉的,一直頻頻偷瞧他,眼看門診時間將到,只能先替她擦藥,之後再讓她自行慢慢吃早餐。

  「喔。」蘇寧亞點點頭,隨即轉往後門,到工人房拿藥袋。

  不一會兒,夏千勝在客廳替她擦藥。

  蘇寧亞抬高下巴讓他替她上藥,可是一雙大眼不由得望著面前的他。

  他低頭看著她,一雙長長睫毛輕垂,手拿棉花棒沾藥膏,動作輕柔。

  他的眼神一如昨天替她上藥時那般溫柔,甚至比昨天更柔和,教她心口再度怦然。

  「待會吃完早餐,記得吃藥。」他溫言提醒道。

  「昨晚那個……」她粉唇輕啟,仍想問清那個吻的含意,想聽他親口道出對她的感情。

  「睡眠不足是美容大忌。」夏千勝刻意移轉她的注意力,而近距離凝視她,他不由得又對她甜美唇瓣蠢蠢欲動,不過他很快壓下心頭的渴望,淡然道:「吃完早餐就上樓補眠,我去醫院了。」

  她雖上了妝,細看仍能看出她眼下有睡眠不足的疲倦痕跡,猜想昨晚肯定沒睡好。

  替她擦完藥後,他隨即拎起擱在沙發上的公事包,步出大門,開車前往醫院。

  蘇寧亞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回想他先前的回應,盡管他仍沒解釋那個吻,但他顯得溫柔的行為和難得體貼的叮嚀就已經是明確回答了。

  她想,以他的個性,應該也說不出什麼直白的甜言蜜語,也就不逼問他了。

  她忍不住掩嘴打個哈欠,她到天快亮了才睡著,現在確實有困意。

  她很在意睡眠,從沒熬夜通宵,來這裡後因牧場工作需早起,便會提早就寢,但仍要睡足一定睡眠時間。

  她先返回飯桌,繼續未吃完的早餐,餐後夏母收拾,她想幫忙,夏母卻要她上樓休息。因二兒子也告訴過她,蘇寧亞不用再去牧場工作,這幾日先把皮膚炎治好,之後便會要她回台北。

  夏千勝結束上午的門診後,又跟幾名外科醫師開醫療會議,直到下午三點才回到辦公室。

  他在整理資料時,手機一陣震動,他點開一看,唇角不自覺輕揚——

  夏醫師,還在忙嗎?中午吃了沒?

  我有聽話補眠,中午也乖乖吃過藥了。

  現在要跟夏媽媽學做芋頭餅,夏媽媽說那是你唯一愛吃的甜食,但你對外面賣的很挑,只吃她當天現做現炸的。

  等你傍晚回來,就能吃到溫熱香酥的芋頭餅了。

  蘇寧亞關懷的話語令他心頭一暖,而她宛如小孩般交代自己的狀況也令他莞爾。

  看見她要向母親學做他愛吃的甜點,他不禁期待萬分的想品嘗。

  若要對她這封簡訊挑毛病的話,便是她仍喚他夏醫師,感覺兩人關系還存有距離。

  盡管他沒用直白話語向她表述情意,但他的行為已清楚明了,她不可能不懂。

  當他識清內心對她的感情時,仍無意改變與她的關系,無奈克制不了對她湧起的情欲,直接吻了她。

  那個吻,輕易劃破他的自我設限。

  他決定順從心意坦然接受喜歡她的事實,不再對自己的感情壓抑回避。

  只不過要跟她正式交往,他必須面對許多問題。'

  他沒打算回亞安醫院任職,待她回台北後,兩人的新關系會如何發展?又該如何繼續?

  即使待在這裡的醫院不若過去在大醫院那麼繁忙,卻也鮮少有空閑時間。

  他在工作之余仍持續研究許多特殊病歷,內心仍期望將來有適當環境,讓他能全心投入腦部罕見疾病研究及治療。

  他思忖著,過幾日待她皮膚炎痊愈,他仍會勸她先回台北,畢竟這裡的環境不適合她久待。

  之後他會撥出時間,也許一周去台北一趟和她見面約會,也會跟她商量,若希望兩人更頻繁相處,則由她來花蓮見他,畢竟她的時間確實比他自由且寬裕許多。

  然而當夏千勝回到家,就聽母親說蘇寧亞接到一通電話便匆匆叫了計程車趕往機場,說要趕回台北。

  一聽到她接到的惡耗,他心口一陣緊縮。

  她父親發生嚴重車禍,目前陷入重度昏迷。

  「她離開多久了?」

  「差不多半小時。本來要打電話問你是否要回來了,讓你載她去機場,可是她非常慌張焦急,就直接叫了計程車。」夏母不禁面露憂心,蘇寧亞原本還一臉開心的要試吃才炸好的芋頭餅,沒想到……

  「我去機場。」夏千勝忙轉身又驅車出門。

  也許他能在機場碰到她,陪她回台北一趟。

  夏千勝沒能在機場看到蘇寧亞。

  他撥她手機是關機狀態,抬眼看航班表,她顯然才剛搭上前一班飛機,他只能搭下一班飛機前往台北與她會合。

  不料他到櫃台買票,竟已沒機位,且就這麼剛好在五分鐘前接連售出最後四個機位,偏偏這班飛機是今天飛往台北的最後一班。

  夏千勝只好先回家,希望稍晚能與她聯絡上,確認她父親狀況,再決定是否明天早上就北上。

  可是等啊等的,他一直沒接到蘇寧亞的來電,他傳訊息給她也遲遲沒有回應,他後來又陸續撥了幾通電話,她的手機都是關機狀態。

  他愈想愈不放心,打算上網先訂機票,決定明天早上還是要去台北一趟。

  當他正要連上航空公司的網頁訂票時,卻被一則網路及時新聞驚駭住——

  亞安醫院院長蘇伯毅在今天下午於醫院地下二樓停車場被一輛汽車撞倒,肇事車輛隨即逃逸,疑為蓄意謀殺,警方正著手追緝凶嫌。

  蘇伯毅因腦部重傷陷入重度昏迷,恐有生命危險,目前由亞安醫院的神經外科醫療團隊搶救中……

  夏千勝被蓄意謀殺這四個字驚呆了。

  蘇伯毅做了什麼,怎麼會引來殺機?難道與他意圖改革醫院經營狀況及醫療體系有關?

  他過去便知道亞安醫院內部經營其實大有問題,主要分為兩大派系,分別以院長及金董事長為首,後來金董事長收購某個股東的股權後,手中持有的股份比蘇伯毅多了百分之三,儼然是醫院最大的股東,勢力更強大。

  盡管蘇伯毅對他許多作為早有意見,卻無法正面得罪,而巴結金董事長的醫師干部甚至藥商更不在少數,是以醫院經營愈來愈重利,漠視一開始成立的宗旨及許多患者的公平權益,與政商掛勾圖利。

  這也是他當初選擇離開的最大因素。

  蘇伯毅一再慰留他,曾嚴正向他表明會積極改革院內風氣,他卻對他的承諾不抱多大期待,畢竟先前蘇伯毅身為醫院集團第一大股東時都奈何不了金董事長,何況那時金董事長已轉而成為第一大股東了。

  他離職後並沒特別關注亞安醫院的事,也並未聽聞有什麼人事變動,但先前蘇寧亞向他提過,她父親這段時間比過去更積極想改革,難道因此惹禍上身?

  他不禁認為蘇伯毅的作為很可能與他離職時的一番建言有關,蘇伯毅招來殺身之禍,他似乎有責任。

  他因對方是蘇寧亞的父親而擔憂,更因蘇伯毅過去不僅是他的上司,也形同他的師長,在這情況下,他勢必要趕往台北關切此事。

  蘇寧亞一夜未闔眼,此時她在加護病房裡,看著病床上插管重度昏迷的父親,而儀器上顯示生命跡像不穩定,她的雙眼又蒙上一層水霧。

  意外來得太突然,她措手不及,更心慌焦慮害怕不已。

  她走得匆促,來不及跟夏千勝說一聲,如果他知情,他能幫幫她嗎?

  但夏母應該會告訴他她急著趕回台北的原因,他怎麼也沒打電話問她狀況?

  想到他,她心口泛酸,好希望此刻他能在身邊陪她。

  不管他是否已知道她父親發生意外,她還是要打通電話給他。

  她用手背抹抹淚,便要起身從包包拿手機。

  才一轉身,她倏地駭住。

  她張大眼,瞅著站在門口的他。

  她眨去眼眶水霧,懷疑置身眼前、穿著隔離衣的他是否為幻影。

  「你……」蘇寧亞張嘴想說話,聲音卻猛地硬咽,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

  「你的手機一直沒開機。」夏千勝心疼的望著她,不過一夜未見,她怎麼就這般憔悴了。

  「我……忘了……」她這才想到應該是上飛機關機後忘了再開機,她方才還以為是他沒跟她聯絡,真是的。

  「我都知道情況了。」他神情凝重的望向病床上的蘇伯毅。

  「我爸會不會……」蘇寧亞忽地緊緊環抱住他,難過驚惶的低聲哭泣。「我好怕、好怕……」

  從來醫院後,她不禁一再難過掉淚,卻哭得有些壓抑,因這裡沒有其他親人,她感到非常孤單惶恐,直到他無預警出現,她感動又激動,再也克制不住情緒。

  「他們……不敢替我爸動手術……」

  原本由神經外科主任鄧國升操刀替父親緊急動腦部手術,他卻在打開腦蓋後認為手亂比預期的還困難,失敗率極高,就算成功救回性命,父親變成植物人的機率也很高,是以不敢執行,決定先送加護病房觀察,跟醫療團隊再做治療研商。

  當她聽到這個消息,一度非常生氣,卻也不敢用父親的生命做賭注,交給沒信心執刀的鄧國升,更擔心動手術後父親若成為植物人,他將生不如死。

  「鄧國升沒堅持替你父親動手術是正確的。」夏千勝倒慶幸對方有自知之明,否則這場手術執行下去,說不定現在躺著的蘇伯毅會就此長久昏迷不醒。「我看過詳細的顱內傷檢查報告,院長的手術由我來操刀。」

  在了解蘇伯毅的傷勢後,他已打電話向任職的醫院告假,他負責的患者可由其他神經外科醫師接手看診,但重傷命危的蘇伯毅,唯有他有能力及膽量能傾盡心力救治。

  蘇寧亞抬起頭,淚眼模糊的瞅著他,懷疑的問道:「真的嗎?你可以……救我爸?」

  「院長顱內出血狀況嚴重,合並有腦水腫、腦壓過高,手術風險極高,雖狀況危急,卻不適合立即動手術清除血塊。這兩日先用藥物控制,稍微降低腦壓,並緩和腦水腫的狀況,再進行手術比較適當。之後手術治療除了清除血塊外,因腦部腫膜關系,也必須將部分顧骨移除,使腫膜的腦子有空間舒解壓力。」夏千勝向她詳細說明治療方式。

  「你可以救我爸?」她含淚向他再次確認。

  「這場手術非常困難,我無法向你保證成功機率是多少,但我絕對會盡全力救治院長。寧亞,你相信我嗎?你願意把你爸的生命交給我嗎?」夏千勝凝視著她焦慮惶恐的淚顏,真誠篤定的問道。

  盡管他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但他不是神,無法狂妄的保證每一場手術絕對能成功,能救回每一條性命,即使他執刀以來尚未有失敗經歷,但每一次進手術室仍是充滿未知的挑戰,只能盡全力做他能做的事。

  「我相信你,我只能相信你。」兩行淚滑下蘇寧亞的臉頰,她哽咽懇求,「拜托你,一定要盡全力救我爸。」

  「我會的。」夏千勝抬手,溫柔心疼的揩去她頰上的淚珠。「我會挑選新的醫療團隊,接手院長的治療任務。」

  有了她的授權同意,他才方便找信賴的醫護人員同心協力救治蘇伯毅。

  蘇伯毅的情況將是他從醫執刀以來最困難的一場手術,他不想告訴她成功機率,是怕她聽到過低的數字而更難過驚惶,不過他一向不會因成功機率的數字多寡而動搖,他會傾盡全力在每一場手術力求表現完美,嚴苛要求自己只能勝利。

  「去吃飯了。」夏千勝開口道。

  「我不餓。」蘇寧亞在夏千勝讓護士替父親注射藥物後仍坐在病床旁,神情凝重的望著面色蒼白的父親。

  盡管他承諾會替父親動手術,她不再如先前那般過度驚慌膽顫,但只要父親尚未凊醒,她便無法不憂傷難過。

  「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沒喝,怎麼不餓?這裡有醫護人員看著不會有事。你跟我出去吃午餐,我再送你回家梳洗後睡個覺,今晚我會留在醫院。」他好言勸道。

  現在都下午兩點了,她因極度擔憂而一夜未眠,此刻臉色很差,加上不久前又狂哭過,身體一定很倦累,卻硬撐著不肯休息,他看在眼裡,心疼不已。

  「我真的吃不下,你先去吃飯。」蘇寧亞有些虛弱的回道。

  「寧亞,聽話。」夏千勝伸手拉她的手腕。

  她不由得抬眼看他,心房一熱。

  「你要照顧好自己,別讓我還要分心擔心你。」夏千勝定定凝視著她。

  以她嬌柔身子,若這樣不吃不喝不睡,不用兩日就會倒下,他屆時又怎能全心去為她父親動手術?!

  望著他好一會兒,蘇寧亞這才溫順地點點頭,跟他一起走出加護病房,離開醫院。

  餐廳裡,沒胃口的她吃得食不知味,他一再夾菜給她,要求她多吃幾口。

  餐後,他開車送她返回蘇家,他首次踏進蘇家的豪宅公寓。

  佣人開門後先向她問起蘇院長的情況,告知她因她小姑姑聯絡不到她,打電話到家裡要她回電,當佣人看到她頸部一大片不規則的紅疹時也不禁擔心地問起原因。

  蘇寧亞都忘了頸部皮膚炎的症狀,非常在意外表的她,此刻無心在意難看的皮膚呈現在他人面前。

  隨她進門的夏千勝這時給她一個藥袋。

  「你一定沒把藥帶回來,這是皮膚炎的藥,你已少吃兩回,待會記得吃過藥再去補眠,我替你擦完藥就回醫院。」夏千勝交代道。

  蘇寧亞聽了不免訝異,她一心只擔心父親的情況,壓根忘了自己的皮膚炎問題,他怎麼這麼細心,還替她重新拿了藥。

  「這兩、三天要特別注意,你是過敏體質,口服及外用藥都要記得吃和擦,才能盡快痊愈。」他提醒著,卻無法按先前承諾,每次替她擦藥。

  「沒關系,我爸的傷比較重要。」相較下,她皮膚炎問題根本不算什麼。

  「兩邊都重要。你的傷由自己照顧可以嗎?你爸的傷由我負責。」他邊替她擦藥邊叮嚀道。

  「嚼。」她頷首。「謝謝你。」

  「你回房小睡一下,記得晚餐時間要佣人叫你起來吃飯吃藥,之後若想來醫院也可以,但要回來睡覺,隔天早上吃完早餐再到醫院探視你爸,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夏千勝和她約法三章。

  加護病房有固定的探病時間,病房樓層雖然附有家屬休息室,但那是數人共用的空間,在那裡難以真正休息,就算她選擇去她父親辦公室過夜,他也覺得不妥,要求她仍要返家休息。

  蘇寧亞希望在父親尚未脫離險境期間一直待在他身邊,但仍聽從夏千勝安排,也相信他會代她好好照顧父親,治好父親的傷。

  兩日後,夏千勝領著醫療團隊准備替蘇伯毅進行腦部手術。

  手術前,蘇寧亞在手術室外再次要求他盡全力專注為父親動手術,而她會一直待在手術室外等候,全心祈禱父親的手術成功。

  蘇寧亞坐在手術室外的等候椅,一雙眼直瞅著手術室上方「手術中」的燈號,她雙手交握在胸前,無聲喃喃祈禱。

  她滴水未沾,期間有護士勸她進食,甚至端水給她,她卻不肯接受,決定禁食祈禱,直到他替父親完成手術,她才要與他一起用餐。

  當她煎熬了十二個小時,見「手術中」的燈號仍未變,眼眶酸澀不已,心情持續緊繃。

  她相信夏千勝的醫術,卻也清楚他不是神,她在信任他之余,也只能向上帝祈求神跡,祈求讓他保持良好精力,發揮最大能力,醫治父親脫離危險而清醒過來。

  她雙膝一曲,跪下來低著頭更懇切祈禱,這是她唯一能為手術室中持續奮鬥的他及父親做的事。

  這場艱難的手術歷時整整十五個小時。

  她終於等到手術結束,等到那扇緊掩著恍如一世紀之久的門被開啟。

  她激動的望著步出手術室的夏千勝,他脫下口罩,對她肯定地點點頭。

  手術成功!

  即使院長尚未清醒,他已能確定自己手術成功,而院長也撐過最危險的情況了。

  蘇寧亞起身欲迎向他,但一雙腿早就跪麻了,身子一晃,在要摔倒之際他忙跨步上前,伸手拉住她。

  「跪多久了?」他扶住完全站不住的她,心疼問道。

  走出手術室的瞬間,看見她跪在地上,令他非常訝異。

  她這輩子應不曾下跪過,何況還跪到雙腿發軟站不住。

  「手術成功,太好了……」她捉著他的衣袍,感激又感動,疲憊的神情多了一抹放心。

  「院長會痊愈的。」夏千勝拍拍她的背,安撫道。

  「我可以看看我爸嗎?」

  「現在還不適合探視,等麻醉退了,送到個人病房再探望。你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夏千勝建議道,她看起來非常疲憊虛弱。

  沒料他才一放開她,她雙膝一曲,完全無力站好,更遑論要走,他倏地將她打橫抱起,她驚愕不已,旁邊還有一起結束手術出來的醫護人員,甚至原本等候太久而先離開的記者也紛紛奔過來想采訪。

  夏千勝沒理會其他人,他預先便交代醫療團隊一名醫師代他應付記者訪問,他抱著她邁著大步一路朝辦公樓層而去,將她帶往他這幾日暫用的辦公室。

  他將她放在辦公椅上,蹲在她身前,察看她的膝蓋。

  她的膝蓋跪到紅腫瘀青,他大掌覆上她膝蓋,輕輕揉撫著。

  「痛……」蘇寧亞不禁揪起眉心喊痛。

  「求神求得這麼賣力,不相信我的醫術嗎?」夏千勝抬眼看她,打趣問道。

  直到這一刻,他緊繃十數個小時的心弦才敢放松下來。

  「我相信你,可是……我爸說過,醫師不是神,雖能用醫學技術救人,但生命的掌權者是上帝。」

  過去她並沒有任何信仰,父親也並未信奉宗教,但她記得小時候曾問過父親,為何當初母親的病無法被醫治,父親理性的告訴她,醫師不是無所不能,醫師只能盡全力醫治患者,但生命的掌權者是上帝。

  「我想,你懇切的祈禱感動了上帝,才能出現神跡。」從來只用科學分析的夏千勝也不禁附和她的說法。

  蘇寧亞因他的話而微微楞住。

  「事實上,在手術進行十二個小時後曾經出現危急情況,你父親的血壓急遽下降,而腦壓攀升,手術一度要被迫中斷。

  「當下卻有個信念提醒我,必須繼續下去。我並未停止手術,同時指示醫護人員為院長做急救處理,給予藥劑注射,並要大家對昏迷中的院長精神喊話,我相信那時他能聽得到,也許也能感一受到你在手術室外正為他迫切祈禱。

  「幸好你父親撐過去了,血壓回穩,手術最終才能成功。」他向她如實告知手術中的驚險意外。

  這是他在手術室經歷過最危險緊張的狀況。

  即使當下失敗機率極高,他也不願輕易放棄,最後手術成功,且比預期還縮短一小時有余,醫療團隊對他精湛醫術給予極大掌聲贊賞,他卻覺得不單是因為他的能力,而是確實有神跡出現。

  之後,他打電話要護士送冰袋過來,讓她冰敷紅腫的膝蓋。

  得知她這段時間完全沒進食,連水都沒喝,他不免數落她幾句,忙端一杯水給她,又打電話向醫院餐廳叫兩份餐食送來。

  盡管醫院餐廳的食物不算美味,但此刻兩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兩人吃飽後,夏千勝攙扶著走路仍有些蹣跚的蘇寧亞前往特等病房探望還未清醒的父親。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9:05 PM

第十章

  蘇伯毅的手術雖然成功,但是麻醉退了之後,他遲遲沒有清醒。

  夏千勝替他做了詳細檢查,確認他已由重度昏迷脫險,如今只是因歷經長時間手術,身體太過疲累,陷入深沉的睡眠狀態。

  「頂多再沉睡兩日,院長就能恢復意識。」夏千勝對在病房裡的蘇寧亞及從加拿大飛來台灣的蘇芳玲說道,「不過院長就算清醒過來,也可能因身體太虛弱很快又昏睡,大概要一周時間才會慢慢有足夠體力能長時間清醒。之後視情況至少需要住院一、兩個月,後續也可能要進行復健。」

  腦部手術雖成功無虞,但在患者未真正清醒、接受術後身體機能檢查之前,他無法百分百判斷毫無後遺症,但他能保證一定會讓院長痊愈。

  「所以目前還是無法向大哥問清楚到底是誰蓄意撞傷他的。」蘇芳玲面色凝重的道。

  她從網路看見台灣的即時新聞,得知大哥發生重大意外,心急如焚欲確認狀況,直等到隔日才與侄女聯絡上,聽到情況不樂觀,立時決定要趕來台灣探視,卻因訂不到班機而延誤出發時間,幾經輾轉直到今日早上才抵達。

  大哥為人正派,按理說不該會招來殺身之禍,而因他被撞倒後隨身帶著的公事包不翼而飛,警方也推斷可能是為搶奪財物一時起意的犯行。

  由於當時停車場監視器只捕捉到肇事車輛一角,沒能看見車牌,警方至今未有進一步破案線索,必須等被害人蘇醒才能詢問事情經過。

  警方雖有詢問被害人家屬是否有什麼線索可提供,但蘇寧亞完全沒有頭緒,不認為父親會與人結仇,心下猜測搶劫的可能性比較高,而初到的蘇芳玲擔心大哥傷勢,一時也沒想到什麼不尋常的事。

  夏千勝卻認為蘇伯毅發生意外,極可能是被蓄意傷害,而非單純的突發搶劫事件,他要求警方朝蓄意犯案的方向查辦。

  只不過犯人選在白天的醫院地下停車場犯案,行徑未免太囂張大膽,是被逼到狗急跳牆了嗎?蘇伯毅的公事包不翼而飛,裡面是否有什麼機密文件?

  夏千勝仔細分析犯人急於撞傷蘇伯毅,甚至不惜置他於死地的背後動機,是否因蘇伯毅握有什麼驚人證據,足以扳倒另一方勢力?他直覺把這樁事故與醫院內部鬥爭聯想在一起,不認為是自己想多了,但因沒有任何證據,無法向警方道出他單方面的推測,然而他認為這起事故極可能與金董事長有關。

  終於,等到蘇伯毅清醒了。

  蘇伯毅緩緩張開雙眼,他慢慢的轉動眼珠子,有些茫然地掃視圍在病房邊的幾張熟悉臉孔。

  他對神情激動、眼眶泛淚的女兒欣慰地微微頷首;對傾盡心力救了他性命的夏千勝以眼神表達感激,而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妹妹身上。

  他張嘴,卻只能發出虛弱氣音,勉強吐出幾個字,隨即便體力不支又闔上眼皮。

  幾個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清楚他方才說了什麼。

  「院長好像提到什麼文件?股東……還叫我的名字?」夏千勝憑著唇語揣測道,接著他轉向蘇芳玲問道,「院長是不是曾向你交代過什麼?」

  「呃?」蘇芳玲先是一楞,下一瞬才恍然大悟。「老天!我怎麼忘了大哥曾交代的事!」她猛地拍了下額頭,罵自己健忘。

  就因她這幾日一直擔心重傷命危的大哥而心神焦慮,才會將那件事丟在腦後,也因她尚未接到東西,更沒想到它的重要性。

  「爸跟小姑姑交代了什麼事?」蘇寧亞急忙追問。

  「大哥先前告訴我,以航空快遞寄了一份重要文件給我,讓我收到先好好留著,若他發生什麼意外事故,要我帶著那份文件來台灣幫助寧亞,且最好能尋求夏千勝的協助……」

  她想到那日大哥突然打電話給她,交代得有些急促,她聽得一頭霧水,不待她問清楚大哥便已結束通話,現在回想起來,大哥是在那日下午發生不測的。

  「什麼文件?」夏千勝也急聲追問。院長果然得到機密文件,這幾乎印證他的推論了。

  「我不清楚,大哥當時也沒多說什麼。我還沒收到大哥郵寄的文件資料,就先聽到他發生重大意外,急忙訂機票趕來台灣。」蘇芳玲說道。

  「那份重要文件一定已經寄達你在加拿大的住處,你快點和家人聯絡,確認內容物。」夏千勝急忙交代。

  「我住處沒人。」蘇芳玲面露為難。

  她沒有兒女,結婚幾年便跟丈夫離異,之後一直單身獨居,後來是侄女到加拿大念書才與她同住數年。

  「那有人能到你住處代取郵件嗎?」夏千勝進一步問道。

  蘇芳玲搖搖頭。她相當重視居住隱私,且她住的房子與左右鄰居相隔一段距離,何況大哥寄出的重要文件,肯定是要她本人簽收的掛號郵件,非旁人能輕易代取的。

  「能不能麻煩你回加拿大一趟?」夏千勝只能提出這個看似有些不合理要求。

  也許為了取一份郵件又大老遠飛回加拿大很荒謬,但他肯定那份文件絕對非常重要。

  蘇伯毅沒將備分文件交給女兒或身邊特助、秘書,興許怕他們握有證據而招來橫禍,這才寄給遠在加拿大的妹妹。

  蘇芳玲對夏千勝的要求不禁感到為難。

  她並非在意舟車勞頓,而是顧慮大哥尚未完全清醒,且肇事者未明,她此刻離開也許不妥當。

  她於是等待大哥再次清醒,打算向他問清楚再做決定。

  蘇伯毅隔天雖然再度醒來,卻仍無力說話,難以表達想法,可當蘇芳玲提及夏千勝要求她返回加拿大拿他郵寄的文件時,他立時點頭。

  蘇芳玲只能匆匆返回加拿大。

  緊接著,醫院股東大會來臨,蘇寧亞代重傷住院的父親出席。

  夏千勝鐵青著臉,神情憤怒,胸嗌間更是妒火橫生。

  他看著股東大會後發布的重大消息,伴隨一張照片,蘇寧亞被金少東摟住腰際,兩人親密貼靠。

  金董事長預告近日便會對外正式公開獨子與蘇院長千金的喜訊。

  下午結束股東大會,夏千勝見蘇寧亞神色不對勁,他詢問股東大會上是否出現人事大變動?金董事長有無對重傷住院的蘇伯毅采取什麼作為?她搖搖頭說一切很平順,卻又表示身體不舒服,便先返家休息。

  沒料他在傍晚就看見院內網站發布這項訊息,令他大為震愕,更對她刻意隱瞞感到非常氣怒。

  難道她還是在意身分背景,最後仍選擇門當戶對的金少東?

  他一時沒能理性分析緣由,怒氣衝衝便驅車前往蘇宅。

  「夏醫師,很抱歉,小姐身體不適,在房間休息,她說不方便見客。」佣人對上門的夏千勝一臉抱歉的道。小姐交代過不見任何人,尤其是他。

  夏千勝一聽她有意躲他,霎時更惱火,不理會佣人攔阻,邁步就朝她臥房而去。

  他沒敲房門,徑自推開門,原本趴在床上的蘇寧亞聽到匆促進來的腳步聲,抬起頭看向門口,見他怒氣衝衝出現,心口一重跳。

  「你最好立刻跟我解釋清楚,那個消息是假的,你沒打算跟金少東聯姻!」夏千勝對她惱火質問。

  「那是……」她的心一緊,從床上翻坐起身,面對他的怒容,抿抿唇,輕聲道:「是真的。」

  他難以置信,頓時火氣飆升,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說喜歡我,對我一見鐘情到不能自拔全是謊言嗎?你這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嗎?!」

  比起過去聽到她背後批判輕視他的話,這回他受到的打擊更大,他還不曾被女人欺騙過感情。

  「我沒有……」蘇寧亞被他怒聲指控驚嚇到,眼眶瞬間漫上委屈淚霧,頻頻搖頭。

  「那你現在跟我解釋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要答應跟金少東結婚?你最終還是在意門當戶對嗎?」他往床鋪走近幾步,沉聲逼問。

  「我……」她張嘴,卻一時難以說明,只能搖頭。

  見狀,夏千勝的眉頭皴得更緊,怒聲警告,「如果我轉身離開,你事後再跟我解釋道歉,我絕不接受!」

  她若有什麼難處,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她卻瞞著他倉促做下人生重大決定,甚至還一度要佣人阻止他見她,而面對他追問緣由,她還吞吞吐吐不肯坦白相告,令他無法不氣怒。

  那代表她對他不信任,對兩人的感情視同兒戲。

  他雖才與她改變關系,但他看重這份情感,是認真且打算與她長久交往的。

  即使他沒對她承諾什麼,沒直言道出什麼情話,他的行動已能清楚表明心意,她不可能遲鈍到沒察覺。

  見坐在床上的她緊抿著唇,仍躊躇著難以開口,他索性腳跟一旋便要離開。

  「等等,千勝!」蘇寧亞霍地下床,匆匆奔向他,還險些絆倒。

  她扯住他的衣角阻止他離去,若他這一走,她很可能就與他斷了關系。

  「我說實話……我不屑金少東的身家背景,甚至對他很反感,他一摟住我的腰,我全身就不舒服,我才不想嫁給他……」她忽地聲音一哽,心頭難受。「可是……我當下不答應的話,我爸的院長之位就會立刻被……被金董事長取代……」

  她完全沒有時間做考慮,在那場合裡,面對四周董事股東的眼神壓力她宛如被孤立。

  若她回絕,不僅父親院長之位被奪,似乎連屬於蘇家的事業也會被奪走。

  「只因為這樣,你就答應和他結婚?」夏千勝聽到實情更覺荒謬,她怎麼會輕易就妥協?

  「我爸受那麼重的傷還沒能完全清醒,如果他醒來卻聽到醫院院長已易主,他一定會大受打擊。他才剛動過腦部大手術,我很怕……很怕他再發生狀況……」她惶惶說道。

  如果在之前,她絕不會因父親事業而用自己的婚姻當交換,可是經歷過父親傷重差點命危的可怕情況後,她眼下只在意父親,只能選擇犠牲自己的婚姻,保住父親辛苦一輩子的醫院事業。

  「我怕面對你……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我愛的是你,卻要被迫接受不得已的聯姻,你聽到真相,會很生氣……」蘇寧亞顫聲泣訴,豆大淚珠潸然滑落,從點頭答應的那一刻起,她便難受不已。

  「你不說出來,我更生氣。」見她瞬間哭成淚人兒,夏千勝的滿腔怒火消退大半,對她被逼迫的處境心生不忍,卻又燃起另一股怒火,對金董事長趁人之危感到怒不可遏。「就算院長的位置現在被奪走了,不代表日後不能再奪冋來!你要是傻傻的接受聯姻,屬於蘇氏的股權被金董事長並吞,你替你爸留下的就只是空殼的院長頭銜而已。」夏千勝繃著臉提醒道。

  他過去便清楚金董事長對亞安醫院集團存有野心,尤其蘇伯毅為成立腦部罕見疾病研究中心,這一年來從國內外不少大企業已募得相當龐大的資金,肯定令金董事長更覬覦。

  金董事長趁著蘇伯毅重傷住院尚未全然清醒,沒有主事之力,對蘇寧亞半威脅提出聯姻條件,言明會幫助蘇寧亞穩固屬於蘇氏的權力及她父親院長之位。

  然而一旦真的聯姻,金董事長便會趁蘇伯毅仍需長時間住院療養,從心思單純且沒有後盾的蘇寧亞手中,輕易吞並蘇家的資產。

  「你難道要傻到人財兩失?」夏千勝忍不住指責她不經思索的錯誤決定。

  她的犠牲不僅挽救不了她父親的事業,反倒是拱手將一切送給對方。

  「我、我就是傻……一時沒有別的辦法……」蘇寧亞淚眼模糊的看向他,因他的指責而內心難受委屈。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罵傻,罵她的人還是她深愛的男人。

  「為什麼沒想到先跟我商量?難道你不相信我嗎?」見她輕易又掉淚,他再度心疼不舍。

  「你在醫術上確實是天才,但這是醫院經營的權謀鬥爭……」她輕聲辯道。

  「醫院這座白色巨塔,跟政治、商界相仿,我早清楚明了,只是無心趟渾水,你只要相信我,我無所不能,不僅能救你父親的命,更能成為你的依靠後盾,替你守住你跟院長的一切。」夏千勝凝視著她,霸氣宣告。

  蘇寧亞眨去眼眶中的水霧,怔怔的望著他,他的一雙黑眸炯亮充滿自信。「你好自負……」可是他的幾句話就能令她得到安定的力量,更覺他充滿魅力,耀眼無比。

  「那也是我有本事。」他毫不謙虛。

  從來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只有他願不願意做而已。

  「我相信你,對不起,我以後什麼事都告訴你,不會妄自做決定,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你生氣好可怕……」她對他低聲下氣的央求著。

  他前一刻的怒火令她無比驚嚇,第一次看見他厲聲暴怒。

  夏千勝輕嘆口氣,放緩了表情。「你可是第一個讓我大動肝火的女人。」他扶著她坐到床邊,雙手捧著她的臉,低聲道:「第一個害我爆發妒火的女人。」

  他因看見她被金少東親密摟住腰際的照片、因她口頭答應聯姻之事而理智盡失,氣怒難容,他沒想到她對他的影響力這麼大,教他輕易便失控。

  蘇寧亞一聽,難掩心口撼動,回視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她小嘴微啟,柔聲輕喚,「千勝……」

  他俯身,覆上她的嘴,深深吮吻。

  他濃熱的吻從她的嘴落到她的頸項,他輕柔的吻著她因皮膚炎愈合、尚有些暗沉斑痕的頸部肌膚。

  他的吻宛如一簇簇火苗燒著她,她身心熨燙,雙手揪著他的衣襟,他順勢將她推倒在床上,欺身壓上她。

  她因他的吻、他在她身上的撩撥愛撫,忍不住逸出嬌喃。

  她沒想過會這麼快跟他發生親密關系,卻也完全無法推拒他的親近。

  她喜歡他的吻,喜歡他對她的溫柔熱情。

  她以為他性格冷酷,原來他的內心很炙熱,也唯有他無比在乎的對像,才能引起他內心的熱情。

  她很快沉溺在他挑起的情欲熱火中,腦門昏熱之際,猛地想起一件事,連忙喊停,「等……等等……不行!」

  夏千勝埋首在她酥胸,因她推拒略抬起頭,微眯起眼。

  他沒想過會這麼快跟她上床,她卻令他輕易燃起欲望,也許因一時以為她將變成另一個男人所有,當說清狀況後,他情不自禁想好好愛她,完全擁有她。

  「不行要早點說,我自制力再強,臨時踩煞車也會很痛苦的。」他勉強撐起上半身,試圖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他不想勉強她,他也知道突然要她,確實有些操之過急,畢竟兩入才開始交往。

  「我……對不起……」蘇寧亞抿抿唇,被情欲染紅的麗顏面露一抹歉然。「是那個來……我一時忘了……」

  她並非真要拒絕他,但萬一到最後關頭才說,豈不更難善後。

  夏千勝聽到真相,只能無奈輕笑。

  他坐起身,替她拉整被他褪了一半的衣物,轉而朝她額頭落下一個溫柔輕吻。

  「這種事不需要道歉,是我太衝動了。」稍微拉回理智後,他反倒對她有些歉然。

  他並非保守,卻也不會輕易就跟女人快速發展親密關系,何況對像是她,他該更慎重與珍惜她。

  「我們按部就班好好交往。眼下先一起幫助你爸度過身體和事業上的難關,好嗎?你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的。」夏千勝再次向她承諾,他會成為她的力量。

  「嗯。」蘇寧亞無比感動地點點頭。

  因蘇寧亞拒絕聯姻,金董事長立即煽動董事召開臨時董事會做改選,輕易取代仍意識昏迷的蘇伯毅成為新任院長。

  即使明知這種結果,真正看到院長換人的消息,蘇寧亞還是非常難過,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父親,思索著是否要先隱瞞真相。

  「別擔心,院長這個位置,他坐不了幾天的。」夏千勝看到蘇寧亞神情陰郁的來到辦公室,馬上安撫道。

  前一刻,他接到蘇芳玲來電,告知領到的航空郵件內容物,而她正要訂機票飛回台灣。

  他起身步向她。「我跟你一起去探視院長。你小姑姑已拿到重要證據,只要等她回來台灣,我就能翻轉局面。」他說得信誓旦旦。

  她因他的話再度放下焦慮,寬慰地微笑道,「我相信你。」

  三日後,蘇寧亞用父親名義要求再度召開臨時董事會,將發布重大消息。

  她在夏千勝指示下先放出假消息,因父親腦部手術後有語言障礙,且至今仍昏昏沉沉,無法回答警方的問題,日後恐怕難以再參與醫院經營,打算釋放部分股權。

  其實蘇伯毅這兩日清醒時間逐漸增長,且能開口清楚說話,交代一些事,不過夏千勝要醫護人員暫時保密,別對外透露蘇伯毅清醒狀況,也在警方來問案時假裝他仍意識不清,就為讓敵人先放松心防,再攻其不備。

  翌日,夏千勝以蘇伯毅的代理人身分陪同蘇寧亞一起出席臨時董事會。

  「蘇院長……呃,該更正是前院長發生重傷意外,我真的深感遺憾,我也不是趁人之危,而是顧慮醫院的經營不能一日無首,這才在大家推舉下接下這位置。」

  主持會議的金董事長率先發言,故作謙遜道。

  原本他一度擔心獲救的蘇伯毅若清醒,將揭發他的致命把柄,慶幸蘇伯毅雖在夏千勝手術下救回一命,卻並未完全恢復意識,而他把握時機,已順利奪下院長這位置。

  即使蘇伯毅之後清醒,能清楚指證他的罪行,口說無憑,對方費心取得的證據已被他完全銷毀,他反倒能反咬已失勢的對方一口,設法將他逐出亞安醫院集團的經營體系,繼而拿下醫院經營權,一人獨大。

  「聽說前院長打算釋出一些股權轉換現金,我願意第一個收購,且會以股價最高點收購。」金董事長一副做好事般表現大方。

  盡管他目前已是第一大股東,而支持他的一派,擁有的權勢也已勝過蘇伯毅那一派。一旦蘇伯毅失勢,他日後大可用最低價買下蘇氏所屬股權,不過因他才上任新院長,自是要表現出宅心仁厚的形像。

  夏千勝唇角淡勾,看著金董事長,不疾不徐的道,「今日的臨時董事會是要宣布亞安醫院集團的股權變動沒錯,不過要釋出股權的,不是前院長蘇伯毅,而是惡貫滿盈的新任院長你。」

  此話一出,在座一干董事不免嘩然,頻頻交頭接耳。

  金董事長面帶惱怒,沉聲警告,「你不過是代前院長出面的一名醫師,在這裡說話最好謹慎,若你存心來鬧場,我可不會讓你繼續留在這裡。」

  其實一看到夏千勝也出席這場會議,金董事長便感到相當訝異,蘇寧亞便足以代表她父親,為何蘇伯毅還特地要夏千勝當代理人?不過後來他又安慰自己,手術後有語言障礙,且目前清醒時間仍很短暫的蘇伯毅,應該難以向夏千勝交代什麼大事,他不必太過擔心。

  「我不是來鬧場的,是代傷重甚至一度險些喪命的前蘇院長來伸張正義。」夏千勝一雙深眸掃視在座諸位董事。「金董事長教唆殺人,與黑道掛勾,向藥商及官員收賄,數次挪用公款彙入個人海外帳戶,甚至使計當上院長,意圖私吞欲成立腦部罕見疾病研究中心募得的龐大資金。」

  「胡言亂語!」金董事長喝道:「沒憑沒據,胡亂指控,我要告你蓄意毀謗!」

  「要證據嗎?當然有。」夏千勝面露無比自信,看向坐在他身旁的蘇寧亞。

  蘇寧亞從名牌公事包拿出一個航空快遞的牛皮紙袋放到桌上,平靜的道:「這是我爸在出事前寄給住加拿大小姑姑的重要文件資料。」

  金董事長聞言霎時變臉。

  在他得知蘇伯毅拿到對他不利的物證後,因過兩日便是年度股東大會,一旦被公開,他不僅會失勢,更將入獄,他情急下只能透過認識的黑道派人滅口,並搶下對方拿到的證據。

  當他看到蘇伯毅公事包裡的文件資料和隨身碟,不禁更驚駭。他收集掌握到的東西比他以為的更詳盡,那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得到的資料,他當場立刻將東西全部銷毀,還仔細確認過蘇伯毅是否留有備分,萬萬沒料到蘇伯毅竟會將備分資料以航空快遞寄給人在加拿大的妹妹!

  金董事長一臉驚慌地衝到蘇寧亞面前,想奪取那份證據。

  夏千勝早他一步拿起桌面的牛皮紙袋,直接取出裡頭的一迭紙張,還有一個隨身碟。

  「各位董事請看投影機螢幕,親眼分辨這些證據的真偽。」夏千勝說道。

  就算手上的牛皮紙袋被金董事長奪去也無所謂,他早將內容做成投影片要公開播放了。

  下一瞬,白晃晃的大型投影機螢幕先出現一張放大照片,是金董事長與一名地方角頭喝花酒的畫面,照片解晰度雖不算清晰,卻已能辨識出當事人。

  接著是幾張偷拍照片,分別是金董事長跟官員和藥商在不同場合疑似進行秘密交易的畫面,且一旁還有擁護金董事長的幾名董事及院內醫師。

  之後螢幕上接連投射一張張書面文件資料,雖然播放速度很快,來不及詳看內容,卻已能看出是一些彙款證明,及一些蓋有金董事長印鑒的合約文件,最後再播出兩小段錄音檔。

  不過短短五分鐘,輕易便揭露這幾年來金董事長及其派系的董事和醫師一干人的惡行,霎時董事會一片喧囂,被揭發露臉的數名董事更面如死灰。

  「金董事長因接獲蘇院長已收集到他不法罪證的消息,害怕被揭露實情而入罪,狠心教唆黑道意圖撞死蘇院長並搶下證據銷毀,之後又派人潛入院長辦公室及院長特助、院長秘書室和擔任基金會執行董事的蘇寧亞辦公室一一搜查,就怕蘇院長可能將證據備分交給其他人。沒想到蘇院長提早一步將備分資料用航空郵件寄往加拿大。」夏千勝補充再道。

  金董事長教唆殺人,將判更重罪刑。盡管目前尚未掌握他教唆殺人的直接證據,但只要將確切方向告知警方,很快就能證實他是幕後主使者而定罪。

  夏千勝是在看到蘇芳玲拿來的文件資料後才明白蘇伯毅其實早部署多年,各方搜證。

  這幾年蘇伯毅對金董事長諸多行徑不滿,表面卻不作聲,讓對方以為是不敢得罪而默許,實則為讓金董事長松懈得意,以便找到機會拿到各種證據,等待時機再一鼓作氣肅清醫院的惡勢力歪風,才能將經營狀況徹底改革。

  夏千勝不禁對蘇伯毅忍辱負重的作為深表佩服。

  當初他以為蘇伯毅只是為勸他留下而提出空泛保證,因過去見蘇伯毅屢屢默視金董事長一派的人恣意妄為,不免也對他感到失望,對亞安醫院不再抱期待。

  原來,是他短視了。

  「爸,這是我親手做的芋頭餅,你吃看看,是夏媽媽教我做的喔!」蘇寧亞一臉粲笑,帶來二十分鐘前現炸的芋頭餅到病房探視父親。

  短短十天,她卻覺得異常漫長。

  父親忽然重傷命危,夏千勝來台北替父親開刀,年度股東大會上,她被逼迫差點犠牲自己的婚姻,之後亞安醫院院長易主……不到幾日,夏千勝拿到小姑姑帶回來的證據,代父親又拿回院長位置,且肅清金董事長為首的勢力。

  如今總算一切風波止息,歸於平靜。

  而父親恢復狀況良好,意識清醒及睡眠時間已正常,不過還無法下床走動。

  「你會下廚做點心?」躺在病床上的蘇伯毅面露驚訝。

  「這是我從夏媽媽那裡學來的第二樣料理,先前煮過芋頭香菇粥,下次再煮給爸吃。」蘇寧亞坐在病床旁的椅子,從保鮮盒拿起一塊仍溫熱的芋頭餅,遞給靠在床上的父親品嘗。

  她之所以突然做芋頭餅,是因為夏千勝的一句話。

  在一切風波結束後,她對夏千勝無比感謝,他隨口道出要她做芋頭餅表示謝意,還故意抱怨那日來不及吃她和母親現做的芋頭餅便匆匆奔去機場追她,卻已見不到她,之後返家也無心再吃甜點,翌日一早又匆匆北上,這一停留就是十天。

  她於是欣然承諾會補償他,隔天早上便去超市買食材,著手做起芋頭餅。

  夏千勝則站在廚房好奇觀看,不太相信她真能獨自做出像母親料理的美味芋頭餅,果然見她手忙腳亂,還要他借一只手幫忙,而不確定下一個步驟時便要求他趕緊打電話給母親,問清細節。

  夏千勝對在廚房非常生手的她感到莞爾,不禁懷疑她最終做出的芋頭餅是否真能入口。

  「這真的是你做的?」蘇伯毅咬一口香酥溫熱的芋頭餅,更感驚訝。

  「怎麼樣?好吃嗎?夏媽媽說過這是千勝唯一愛吃的甜點,雖然跟夏媽媽做的比起來還是差了一點,不過千勝說好吃喔!」她一臉洋洋得意。能得到夏千勝稱贊,就是她最大的滿足和成就。

  「好吃!當然好吃!」蘇伯毅呵呵笑,大聲稱贊,接著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夏千勝,無比寬慰的道:「千勝,真的很謝謝你。」

  清醒後,他已不止一次向夏千勝道謝,而這次是感謝他讓女兒有這麼大改變,竟會下廚做料理,且女兒的個性也成長了許多。

  「千勝,能不能拜托你再考慮重返亞安醫院任職?」蘇伯毅突然誠懇的請托,「腦部罕見疾病研究中心的負責人,除了你,我一直不做第二人選。」

  雖說研究中心尚未成立,但募得的資金已能開始做動工計劃,而當初因跟夏千勝在募款晚宴上接觸而第一個捐助大筆資金,且表明會長期贊助研究的嚴董事長,亦非常希望夏千勝參與其中。

  夏千勝躊躇了下。

  原本他是決意不再回亞安醫院的,卻又因蘇寧亞的緣故,將自己卷入醫院經營體系動亂中,現在也無法袖手旁觀。

  如今董事會被改組的亞安醫院集團連醫療人員都有大幅變動,一些依附金董事長的醫師因收賄屬實而被革職。

  蘇伯毅雖因住院且需長時間療養無法親自主事,卻已授權可信賴的董事及干部,合力讓醫院重新步上正軌。

  「我會認真考慮。」半晌,夏千勝回復道。

  他之所以心生動搖,一半原因是因蘇寧亞,因她一再言明很需要他陪在她身邊,幫助她和她父親。

  「爸放心,我一定會說服千勝,讓他答應回來亞安醫院。」蘇寧亞向父親承諾。

  「這麼有把握?你打算怎麼說服我?光是口頭拜托或做個芋頭餅可無法讓我輕易點頭。」夏千勝故意道。

  「那……色誘行不行?」蘇寧亞朝他拋個媚眼開玩笑道。

  不料她一句玩笑話卻教夏千勝頓時心猿意馬,胸口躁熱。

  「小心我當真。」他微眯眼警告。

  「所以,這一招對你有效?」蘇寧亞張大杏眸,開始認真想著,如果對像是他,她不介意學著大膽一點,厚著臉皮,主動色誘他。

  「咳!」蘇伯毅輕咳一聲,打斷兩個年輕人曖昧的對話。

  夏千勝也收拾好被她輕易撩撥的心弦,若無其事的跟蘇伯毅改談起醫學話題。

  至於蘇寧亞還在仔細思考色誘的成功機率有多高。
作者: joyce8278    時間: 2016-11-23 09:07 PM

本帖最後由 joyce8278 於 2016-11-23 09:07 PM 編輯

尾聲

  這是一場皇室浪漫世紀婚禮。

  位於阿爾卑斯山一個歐洲獨立小國阿斯圖,其王儲奧斯特。提契諾。茵波。阿圖卡迎娶異國平民女子為妃。

  婚禮隆重盛大,舉國歡騰。

  受邀出席這場皇室婚禮的有不少外國貴賓,當然女方家人及摯友也被邀約一同參與婚禮。

  「真沒想到千愉真的要變王子妃了!」蘇寧亞看著穿著一襲高貴白紗、與氣宇軒昂的奧斯特王子牽手現身的夏千愉,驚艷又羨慕。

  夏千愉是在去年夏末初秋時在海上撿到落難且失憶的王子,當然那時並不清楚對方的特殊身分,相處一段時間後兩人互有情意,對方之後恢復記憶,卻不得不回國處理內政問題。

  兩人幾經波折,經歷遠距離戀愛數個月,直到今年春天終於決定要結婚共度一生。

  當夏千勝邀她一起到阿斯圖參加妹妹的婚禮時她頗意外,自是很高興陪他同行。

  她是在去年秋冬之際前往夏家牧場跟夏千勝重逢,兩人因而有重新相處的機會。

  後來因父親受重傷及醫院內部危機,夏千勝全力幫助她和父親,替他們解決難題,而之後也同意重返亞安醫院,並擔任腦部罕見疾病研究中心負責人。

  她跟他感情穩定,一直交往至今。

  「千愉嫁這麼遠,你很舍不得吧?」蘇寧亞問著坐在她身旁的男友。

  聽說原本奧斯特急著要迎娶夏千愉,是夏千勝強力反對,堅持兩人必須先交往一段時間,直到通過遠距離戀愛的考驗,才同意夏千愉遠嫁。

  她還聽說,當初夏千勝跟奧斯特為了考驗的時間幾番討價還價,原本夏千勝還不同意他們在這時間就結婚。

  她想像那情景,不免又發噱。

  「我日後常有機會飛往德國,可以順道來阿斯圖見千愉,突襲檢查奧斯特是否善待千愉。」夏千勝說道。

  因他已著手研究中心的工作,將來也會常到德國參加醫療研究會議。

  他當然舍不得從小疼愛的妹妹遠嫁,但她能遇到真心愛她的對像,有幸福歸宿,他還是非常高興寬慰。

  「那我可以陪你來嗎?」蘇寧亞借機問道。

  夏千勝看她一眼,淡然道:「看情況,我出國又不是去玩的。」帶著她,他很容易分心。

  「厚,在這麼浪漫的場合,你就不能說點情話哄我嗎?!」他理性淡然的回答惹來她一記不滿白眼。

  「我不說浮誇的情話。」他正經強調。

  「是是是,我知道你都用行動表示。」蘇寧亞麗顏帶抹嬌羞笑說,意有所指。

  兩人交往談戀愛,他平時理性冷靜,甚至有時因工作忙而對她有些冷淡,她剛開始還頗為在意,之後逐漸了解他在感情方面其實很內斂,不若展現自身能力那般光芒外放。

  而她也已懂得引出他收斂的情感,能讓他輕易因她而失控,燃起內在熱情。

  他雖會記得一些節日送禮請吃飯,卻不曾刻意說甜蜜情話,盡管他沒向她說過一句愛語,但她知道,他很愛她,她已成為他心中最在乎的女性。

  當他一次出國回來,帶了禮物讓她先挑選時,她才從夏千愉口中得知,過去他出國買禮物,總讓做妹妹的她先挑選,其次才是當時交往的女友。

  這樣的改變令她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分量,不同於他過去交往的女朋友。

  他甚至把她看得比最疼愛的妹妹還重要,令她在拿到那個禮物時格外開心幸福。

  「待會兒不能搶捧花。」夏千勝忽地繃出一句令她訝異的話。

  「為什麼?」蘇寧亞一臉困惑。

  她之所以能坐在前排特等貴賓席的位置,是因為夏千勝是新娘的家人,不過新人也另外安排雙方數名未婚的女性親友在前面座位,就是為了方便新娘丟捧花時有機會搶得這分特殊幸福,而她更是期待自己能搶到那代表幸福的花束。

  「你可以代搶,但要丟給家佳,知道嗎?」夏千勝交代道。

  「為什麼?」蘇寧亞微蹙柳眉,不太能認同。

  雖說何家佳是他大哥的女友,但這搶捧花的歡樂活動應該公平自由的競爭,為什麼要特地給何家佳?

  「因為我大哥要借機向家佳求婚,這束捧花是重要的求婚道具。」夏千勝向她直言道。

  前一刻,大哥已向數名欲搶捧花的女性私下請托過,亦得到大家的同意與支持,甚至有人先向他預祝求婚成功,原本大哥要親口拜托蘇寧亞,是他表示自己屆時再跟她說一聲就行了。

  「是喔,夏大哥真是用心良苦,想得到利用這個最浪漫盛大的場合來求婚。」

  一聽到這緣由,蘇寧亞立時笑咪咪同意幫忙。

  「就算沒這個理由,你也不需賣力去搶捧花。你早已是我的人,還怕嫁不出去?」夏千勝微挑了下眉,笑問道。

  她先是錯愕的望著他,隨即粉唇一彎,好奇問道:「你這是……在暗示求婚?」

  「當然不是。」他一口否認。

  他雖不說甜言蜜語,也不刻意搞什麼浪漫行為,但對於女人在意的一生一次的求婚,可不會這麼隨便就說出口。

  不過,他心裡確實已認定她是他執手一生的女人。

  他拉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雖否認有求婚暗示,可他此刻與她十指交握,卻是以行動代表他的心意。

  她緊緊回握他的大掌,麗顏漾出與美麗新娘一樣幸福的笑靨。

  【本書完】

作者: gogohk    時間: 2016-12-10 01:41 PM

現實總是殘酷的,還是小說裡的美麗,讓人無法自把,謝謝大大分享的好書
作者: ffrz    時間: 2017-1-11 11: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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